三炷劣质的线香,插在焦黑的土壤中,青烟笔直升起,又被山风吹得扭曲四散。
一沓粗糙的黄纸钱,投入跳跃的火堆,瞬间卷曲、焦黑、化为灰烬,带着零星的火星飘向空中。
半碗浑浊的土酒,泼洒在满是血污和怨念的土地上,酒液迅速渗入暗红色的泥土,只留下深色的印记。
陈长生站在黑石寨山下那片最为陡峭、据说时常闹鬼的乱崖下,完成了这场简单到近乎潦草的集体送葬仪式。
没有繁复的经文,没有悲恸的哭嚎,甚至没有多少庄重的氛围。只有他一个人,沉默地完成每一个步骤。
周围的村民远远站着,不敢靠近,脸上交织着敬畏、恐惧和一丝茫然。他们不明白这位杀神般的恩公为何要做这些,只觉得那沉默的背影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苍凉和沉重。
当最后一张纸钱化为灰烬,陈长生静立了片刻,仿佛在倾听风中那无数冤魂逐渐平息的呜咽。
【任务:【送葬执念·序】——目标一已完成。】
【检测到宿主心意与部分残存怨念达成微弱共鸣,煞气轻微净化,气运-5→气运-4。】
【奖励结算将在任务全部完成后发放。】
系统的提示音如期而至,冰冷却带着一丝慰藉。
煞气稍减,气运略微回升。虽然微不足道,却证明了他的方向没错。送葬,并非无用之功。
他转过身,不再看那片浸满鲜血的土地,走向村民。
“恩公……”老丈惴惴不安地上前。
“此间事了。”陈长生打断他,声音平静无波,“给我准备三日的干粮清水。另外,村里可有附近地域的山川地图?越详细越好。”
老丈连忙点头:“有有有!村里老猎人以前画过一份,我这就去给您找来!干粮马上备好!”
食物和地图很快送来。地图是画在鞣制过的兽皮上的,笔触粗糙,但山川河流、村落分布倒是清晰,比他从溃兵身上搜到的那份简图详尽得多。
陈长生的目光在地图上快速扫过,很快锁定了几个可能符合“阴气汇聚”或“古战场”特征的区域标注。
“多谢。”他将地图卷起收好,接过干粮袋,“那孩子,劳烦你们好生照料。”
“恩公放心!丫丫那孩子我们一定当自家娃看待!您是我们青泉村的大恩人,我们……”老丈激动地说着,还想再表达些什么感激之词。
陈长生却只是摆了摆手,背起行囊,转身便走。
没有道别,没有寒暄。
在一众村民复杂目光的注视下,他那略显孤寂却异常坚定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下山的小径尽头,融入了苍翠的山林之中。
归乡?他已无乡可归。
栖霞镇是起点,是故土,却也是伤心地,是再也回不去的过往。那里埋葬着铁山,埋葬着柳依依的家人,也埋葬着他作为“凡人”陈长生的最后一段时光。
如今,他踏上的,是一条无法回头的长生路。
他的脚步很快,27点敏捷在山林间发挥得淋漓尽致。他刻意避开官道和村落,专走险峻小路,一方面是为了节省时间,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尽量不引人注意。
身上的煞气和负气运虽然轻微减弱,但仍需谨慎。
一路上,他大部分心神都沉浸在脑海中的系统信息库里,如饥似渴地吸收着那些基础却至关重要的知识。
【九州地理志(简)】让他对这个世界有了宏观的认识:浩瀚无边,宗门林立,王朝更迭,凡人如蚁。他现在所处的这片区域,名为“南荒”,地处大陆边缘,灵气相对稀薄,资源贫瘠,是正魔两道大宗门都懒得过多关注的“遗弃之地”。黑石寨这样的匪患,在此地屡见不鲜。
【修行常识(初解)】则为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练气、筑基、金丹、元婴……漫长的境界划分;灵气、灵石、功法、丹药、法器……基础的修炼要素;以及最重要的——灵根。他是何灵根?信息库没有答案,这需要特定法器或高人探查。
【鬼物邪祟浅析】让他对昨晚遇到的灰袍道士和那黑色虚影有了初步认知:那很可能是一种炼制的“魂煞”,以生魂和怨气为食,惧怕阳刚气血和雷霆正气。而能炼制并驱使此物,那道士至少也是练气中后期的邪修,远非他现在能正面抗衡。
越是了解,他越是感到自身的渺小和前方的艰难。
但他心中没有畏惧,只有更加冰冷的决心和迫切感。
饿了啃干粮,渴了饮山泉,累了便找一处隐蔽之所,短暂打坐,运转《基础炼神法》锤炼精神,虽然无法引灵入体,却也能缓慢恢复精力,并更加熟悉功法运转的脉络。
期间,他也曾遇到过几次危险。
一次是闯入了一头体型硕大的黑熊领地,那畜生人立而起,咆哮着扑来。陈长生没有动用柴刀,而是想试试自身力量。他侧身避开熊扑,一拳狠狠砸在黑熊肋下!
27点的力量爆发开来!
砰!
一声闷响,夹杂着骨骼碎裂的轻响!
那近千斤重的黑熊竟被他一拳打得踉跄倒退,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惊恐地看了他一眼,扭头便蹿入密林深处,逃之夭夭。
陈长生看着自己的拳头,若有所思。肉身蜕凡,果然已非凡俗。
另一次,则是在经过一处阴暗峡谷时,被几条潜伏的毒蛇偷袭。毒牙咬在他的小腿上,却只是留下几个白点,连皮都没刺破。强大的体魄自带一定的抗毒性,让他免受困扰。
第三天黄昏,当他翻过最后一道山梁,远远看到栖霞镇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轮廓,沉默地卧在夕阳的余晖中时,他的干粮刚好耗尽。
镇子似乎比他离开时更加破败萧条了,暮气沉沉。
他没有立刻进镇,而是绕到了镇子后山。
那里,在一片相对平缓的向阳坡地上,静静矗立着几座坟茔。
铁山的坟前,已经长出了稀疏的青草。墓碑简陋,却被打扫得干净,前面还放着一些早已干枯的野花,显然是柳依依或镇上其他还记得他的人偶尔来祭奠过。
陈长生在坟前静立了许久,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拔去了坟头的几根杂草。他从怀中取出那壶并未用完的土酒,缓缓洒了一半在坟前。
“铁山哥,我回来了。”他轻声说,声音在山风中有些飘忽,“仇,我替你报了大部分。剩下的……我会让他们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酒液渗入泥土,仿佛无声的回应。
然后,他走到了不远处,另一座明显新很多、也更显孤寂的坟茔前。
那是柳依依母亲的坟。
碑文简单,只有“柳母之墓”四个字。坟前同样干净,却少了祭奠的痕迹,只有荒草在顽强生长。
陈长生将剩下的半壶酒,全部洒在了这座坟前。
他蹲下身,看着冰冷的墓碑,目光复杂。愧疚、悲伤、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决绝,在他眼中交织。
“婶子……”他开口,声音沙哑,“对不起,我没能……没能把依依带回来。”
山风呜咽,无人回应。
“但我找到了她的一丝残魂。”他继续说着,仿佛在向长辈汇报,又像是在对自己立誓,“她还‘在’。我会找到办法,无论多难,无论多久,我一定会让她重新活过来。”
“这条命是你们给的,这份情,我陈长生,用长生来还。”
说完,他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额头触碰在冰冷的地面上,带来清晰的痛感,却也让他的心变得更加坚硬。
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埋葬着他凡尘牵挂的山坡,转身,毫不留恋地向山下走去。
他没有进入栖霞镇,没有去见任何故人。
相见不如不见,徒增伤感与麻烦。
他在镇子外围一处废弃的樵夫木屋里过了一夜,整理着思绪和接下来的计划。
根据地图和信息库提示,离栖霞镇最近的一处可能生长安魂草的地方,是西北方向五十里外的“野狼沟”。据说那里曾是古战场,阴气很重,时常有鬼火和怪声传出,附近村民绝不敢靠近。
野狼沟,就是他的下一站。
天刚蒙蒙亮,他便悄然离开木屋,如同一个匆匆的过客,没有惊动栖霞镇的任何人,踏着晨露,向着西北方向,再次启程。
身影很快消失在弥漫的晨雾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后山那两座坟茔前,新洒的酒渍和被拔除的杂草,无声地证明着,那个曾经的少年,回来过。
又再一次,毅然决然地,踏上了那条布满荆棘的漫漫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