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立刻想到了郑宏。一个前信息中心副主任,会接触这种东西吗?
他让林薇再次仔细搜查郑宏被查封的住所,重点关注任何可能用于抛光、打磨的工具或材料。
另一边,对郑宏过往经历的深度挖掘也有了一个不起眼的发现。在郑宏的履历中,有一段他年轻时曾在某个业余无线电爱好者俱乐部活跃的记录。而在那个俱乐部遗留下来的一些模糊的活动照片里,有人认出,郑宏当时除了摆弄无线电设备,还经常带着一套小巧精致的……钟表维修工具。
钟表维修!那需要极其精细的抛光技术和专用的抛光膏(往往含有金刚石微粉)!
线索的丝线,似乎终于连接上了!
一个喜欢精密机械、具备极强动手能力和耐心的人,完全可能将这种对“精密”和“完美”的追求,扭曲地应用到犯罪中。
陈默立刻申请了对郑宏双手的强制检验,特别是指甲缝、皮肤褶皱等容易残留微量物证的地方。
然而,郑宏似乎早已料到。当法医准备取样时,发现他的双手,尤其是指甲,经过了极其彻底的清洗,甚至能看到一些轻微的化学清洗剂残留的痕迹。
他清理了自己。
但这一次,陈默没有感到沮丧。郑宏越是谨慎地清理,越是说明他害怕留下痕迹。这反而印证了他们的方向是正确的。
“他清理了手,但他清理不了所有地方。”陈默对老李说,“他穿的衣服,他接触过的环境……总会留下点什么。”
警方扩大了对郑宏近期活动轨迹的还原,试图找到他可能丢弃衣物、或者进行过特殊清洗的地点。
与此同时,审讯也在持续进行。郑宏依旧保持着沉默和冷静,但陈默注意到,当问及他过去的业余爱好,特别是钟表维修时,他眼底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虽然瞬间就恢复了平静。
陈默决定改变策略。
在又一次审讯中,陈默没有追问案件细节,而是将一份关于钟表齿轮精密啮合的技术资料放在了郑宏面前。
“精密的齿轮,误差不能超过微米,否则整个系统就会失灵。”陈默看着郑宏,缓缓说道,“你追求的就是这种绝对的精确,对吧?无论是在修理钟表,还是在……执行你的‘清理’计划。”
郑宏看着那份资料,没有说话,但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但是,”陈默话锋一转,“你忽略了一点。再精密的钟表,也需要动力。而你的动力,来自哪里?是仇恨?是失望?还是……恐惧?”
郑宏的呼吸几不可察地急促了一瞬。
“你害怕什么?害怕像沈兵一样,最终被抓住,被打上‘罪犯’的标签?还是害怕你精心构建的‘完美’形象,出现哪怕一丝裂痕?”陈默的声音不高,却像锥子一样,试图钻进郑宏的心理防线,“所以你清理现场,清理吴涛,甚至清理你自己的手。你试图抹去所有痕迹,追求一个绝对的‘完美结局’。”
陈默身体前倾,目光锐利如刀:“但你忘了,郑宏。真正的完美,不存在。你越是追求它,就越会暴露你的不完美。那个绳结上的金刚石微粉,就是你留下的……第一个指纹。”
听到“金刚石微粉”几个字,郑宏的身体猛地僵住。他脸上的平静面具,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他抬起头,看向陈默的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被彻底看穿后的……惊怒。
他没有说话,但那种无声的震动,比任何辩解都更有力。
陈默知道,他们终于触碰到核心了。
虽然还没有直接物证能将郑宏与谋杀现场直接链接,但心理上的突破口已经打开。接下来,就是围绕“金刚石微粉”这条线索,构建一个他无法挣脱的证据网络。
猎手与猎物的最终对决,天平正在悄然倾斜。
陈默走出审讯室,外面天色已亮。他知道,距离真相大白,只剩下最后一步。而这一步,需要更多的耐心,和更细致的搜寻。
郑宏的“完美”堡垒,已经出现了裂痕。
“金刚石微粉”像一把钥匙,插进了郑宏看似坚不可摧的心理防线,虽然还未扭转,但已经让他产生了清晰的震动。他不再是完全的平静,审讯间隙,他会长时间地盯着单向玻璃,眼神复杂,像是在与看不见的陈默进行无声的对峙。
警方围绕这条线索展开了紧锣密鼓的调查。重点排查郑宏近期可能接触过的、能留下这种特殊微粉的环境。他辞职后的行踪被尽可能细致地还原,他去过的修表店、可能接触过的精密加工小作坊、甚至他丢弃垃圾的习惯都被纳入分析范围。
同时,技术队对从郑宏住所查封的少量物品进行了近乎毁灭性的检验。在他的几件深色外套的袖口内侧、衣领褶皱等不易察觉的地方,果然发现了极其微量、与吴涛脖颈绳索上成分一致的金刚石微粉!
虽然这仍属于间接证据,无法直接证明他勒死了吴涛,但至少将他与谋杀现场紧密关联了起来。一个辞职多年的前信息中心副主任,他的衣物上为何会沾染与死者脖颈绳索上相同的、用于精密抛光的特殊微粉?这个疑问,足以在法庭上构成强大的说服力。
物证组的突破给了老李极大的信心。“看他这次还怎么狡辩!”
然而,就在警方准备利用这一突破,对郑宏发起新一轮高强度审讯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郑宏要求单独见陈默。
这个要求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老李有些犹豫,担心郑宏耍什么花招。陈默在思考片刻后,同意了。
审讯室里,只有陈默和郑宏两人。强光灯关掉了,只留下屋顶普通的照明,光线变得柔和,却也显得郑宏的脸色更加苍白。他的手铐依旧戴着,放在桌上。
“陈警官,”郑宏率先开口,声音比之前更加沙哑,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我小看你了。”
陈默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金刚石微粉……我确实忽略了。”郑宏自嘲地笑了笑,“追求绝对的清洁,反而留下了痕迹。这算不算是另一种讽刺?”
“你追求的不是清洁,是抹杀。”陈默纠正他,“抹杀证据,抹杀关联,甚至试图抹杀你作为‘人’会犯错的本质。”
郑宏沉默了一下,没有反驳。他抬起头,目光不再锐利,反而显得有些空洞:“你知道吗,陈默。我和沈兵不一样。”
陈默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