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面镜子应声碎裂,无数碎片如同锋利的刀片四散飞溅!几乎在枪响的同时,陈默已经矮身翻滚,避开了可能的飞溅区和镜影可能发动的袭击。
镜影显然没料到陈默会攻击镜子,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像是被惊扰的吸气声,身体下意识地朝着镜子破碎的方向偏转,那空洞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类似“意外”的情绪。
就是现在!
陈默在翻滚中调整重心,如同猎豹般从地上一弹而起,不是扑向镜影,而是冲向刚才余光瞥见李菲影子的那个方向!他凭借记忆和瞬间的空间计算,撞向那几面看似严丝合缝的镜子!
“哐啷!”
又一面镜子被他用肩膀硬生生撞开,露出了后面一个狭窄的凹陷空间。李菲果然在那里,被绳索捆缚,蜷缩在地上,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而几乎在同一时刻,平台入口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呵斥!
“警察!不许动!”
林峰带着队员冲了进来,数道强光手电的光柱瞬间刺破迷幻的镜象空间,牢牢锁定了中央那个因为镜子破碎而显得有些无所适从的苍白身影。
镜影站在光柱的中心,看着碎裂的镜子,看着冲进来的警察,又看向刚刚割断李菲身上绳索的陈默。他脸上那种梦呓般的表情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困惑,以及一丝被打断仪式的恼怒。
“为什么…”他喃喃自语,看着满地晶莹的碎片,看着碎片中倒映出的无数个破碎的、被手电光扭曲的警察的身影,“为什么要打破…这么完美的秩序…”
他缓缓抬起双手,看着自己的手掌,仿佛在确认什么。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他没有反抗,没有逃跑,而是径直走向平台边缘,走向那幽暗的、倒映着对岸灯火和破碎塔影的河水。
“站住!”林峰厉声喝道,枪口对准了他。
但镜影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脚步没有丝毫犹豫,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虔诚。
陈默猛地抬头,瞳孔骤缩。他瞬间明白了镜影想做什么——他要“回归”他所谓的镜中世界!水,是他眼中最完美、最广阔的镜面!
“阻止他!”陈默低吼。
距离最近的两名特警队员猛扑上去。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镜影的身影在平台边缘轻轻一跃,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悄无声息地投入了漆黑冰凉的河水之中。
“噗通!”
水花轻微地溅起,一圈圈涟漪迅速扩散,搅乱了水中的倒影。对岸艺术中心的灯火在水波中扭曲、破碎,变幻出光怪陆离的形状。
平台上,只剩下惊魂未定的李菲低声的啜泣,警察们粗重的喘息,以及满地狼藉的、仍在微微晃动的镜子碎片,映照着每个人惊愕未定的脸。
陈默快步走到平台边缘,强光手电射向河面。河水深不见底,漆黑一片,只有涟漪在慢慢平复。那个苍白的、偏执的、坚信自己属于镜中世界的灵魂,已然被吞没。
水面上,倒影渐渐重新凝聚,对岸的灯火依旧璀璨,塔影依旧孤独。
只是,那倒影之中,似乎永远留下了一个追逐虚幻秩序的幽灵。
案件,以这样一种突兀而又带着某种必然的方式,画上了句号。
一个月后。
结案报告早已归档。“镜影”的身份也得以查明,一个父母早逝、性格孤僻的视觉艺术学校辍学生,患有严重的感知觉整合障碍和现实解体症。他的住所堆满了各种镜子、反射材料以及大量关于光学、对称性、镜像世界的书籍和手稿。选择受害者的逻辑,正如方雪侧写和陈默推断的那样,源于他病态认知中对“秩序”和“正确镜像”的偏执追求。
结案会议上,气氛却并不轻松。
“妈的,最后还是让他…”队长啐了一口,没把话说完,狠狠揉了揉脸。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大规模的河道打捞一无所获。这结局,像一根刺,卡在每个人喉咙里。
虞倩整理着最终的物证分析链,轻轻叹了口气。张辰默默关闭了电脑上那些模糊的倒影截图。林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似乎想拍掉那晚河边的湿冷气息。苏瑾递给大家一杯热茶,目光掠过陈默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陈默坐在角落,手里把玩着一枚从映辉塔现场带回的、边缘光滑的镜子碎片。碎片里,映出会议室晃动的灯光,和同事们疲惫的脸。
一切都结束了。
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结束。
那种对“倒影”的异样感知,那种潜入凶手扭曲心智时的冰冷触感,那种在镜像迷宫中穿梭的眩晕…都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散会后,陈默独自一人走到市局楼顶的露台。夜幕低垂,城市华灯初上。他俯身靠在栏杆上,看着下方街道车水马龙形成的流光溢彩的灯河。
然后,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下方广场上那个巨大的、用于装饰的抛光不锈钢球体雕塑。球体表面,清晰地、扭曲地倒映着整个城市夜晚的缩影——高楼、灯光、行人…以及,他自己模糊的、变形的脸。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
看着那个在冰冷金属倒影里,随着光线角度的微妙变化,时而拉长、时而压扁、时而与其他光影交融、时而孤独立立的,虚幻的影子。
霓虹闪烁,在他深邃的瞳孔里,明灭不定。
露台上的风带着晚秋的凉意,吹动了陈默的衣角。他凝视着金属球体上那个扭曲变形的城市倒影,以及倒影中那个同样扭曲的自己。
结案了。证据链完整,逻辑清晰,动机明确。一个精神异常、认知扭曲的凶手,在行凶过程中溺亡。很合理。
但为什么,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始终没有消失?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不是结案报告上冰冷的文字,而是映辉塔平台上,镜影投入河水前,回头看他的那一眼。
那不是绝望,不是疯狂,甚至不是愤怒。那是一种……了然。一种近乎怜悯的、洞悉了什么的眼神。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