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跳闸了!”
“保护嫌疑人!”
守卫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警棍,同时试图控制住门边的陈默。
就在这黑暗和混乱提供的短短几秒钟内,陈默如同一条滑溜的鱼,凭借着对地形的绝对熟悉,矮身、侧步,悄无声息地脱离了守卫的掌控范围,融入了走廊更深处的阴影里。
他的心跳如擂鼓,但大脑却异常冷静。
他必须赶到法医中心。在第八个赵友德被“制造”出来之前,见到第七个赵友德的“尸体”。
或许,答案就在那具不断提前死亡的躯体上。
而那张写给法医虞倩的纸条,是他扔出命运骰子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尝试。
黑暗成了他唯一的掩护。
走廊里回荡着守卫的呼喊、杂乱的脚步声和手电筒光柱的胡乱扫射。陈默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墙面,像一道没有实体的影子,利用每一个转角、每一处消防栓或清洁车形成的视觉死角向前移动。他对这栋大楼的结构了如指掌,如同熟悉自己掌心的纹路。通风管道、备用楼梯、甚至某个档案室后方废弃不用的货运电梯井——这些都是他此刻的通道。
跳闸的范围似乎比预想的要大,应急灯尚未完全启动,只有远处安全出口微弱的绿光提供着些许照明。这给了他宝贵的时间。
他需要去地下二层的法医中心,但直接下行风险太高。主楼梯和电梯必然已被重点关注。他的目标是位于三楼东侧的一个设备间,那里有一条维修通道可以直通地下库房,绕过大部分常规监控和岗哨。
汗水浸湿了他衬衫的后背,不是因为热,而是精神高度紧绷下的生理反应。每一次远处传来的脚步声逼近,他都屏住呼吸,将自己完全融入阴影,直到那声音远去。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计算着守卫的巡逻间隙,规划着最短路径,同时,那个微笑的“自己”和赵友德死灰色的脸,如同冰冷的烙印,交替出现在他脑海里。
为什么是虞倩?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跳出来。在所有人都可能怀疑他的时候,为什么他几乎本能地将唯一的信任票投给了那个冷静到近乎冷漠的女法医?
是因为她只相信解剖刀下的客观事实,不受人情世故干扰?是因为她曾不止一次,从那些沉默的尸体上,找到被忽略的关键证据,扭转了看似铁板钉钉的案情?还是因为……在她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他从未看到过怀疑,只有对“异常”本身的纯粹探究欲?
他不知道。这只是一种赌徒式的直觉。在所有的路似乎都被堵死的时候,他选择了唯一一条看似不通,但或许能通往真相核心的小径。
他闪身进入一个杂物间,反手轻轻带上门,隔绝了外面逐渐清晰的搜索指令。靠在门上,他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黑暗中,他摸索着扯下领带,将湿滑的掌心在裤腿上擦了擦。不能留下痕迹。
几分钟后,他估摸着靠近三楼东侧的巡逻队应该已经过去,轻轻拧开门锁,露出一条缝隙。走廊空无一人。他像狸猫一样窜出,迅速抵达目标设备间。门锁是老式的弹子锁,对他而言形同虚设。他用一枚回形针花了不到十秒就弄开了它。
门内是嗡嗡作响的服务器机柜和布满灰尘的管道。他找到那个标注着“地下库房维检”的厚重金属盖板,用力撬开,一股带着霉味和铁锈气的冷风从下方吹了上来。他毫不犹豫,攀着冰冷的梯子,向下滑去。
*
市局法医中心,地下解剖层。
这里的灯光永远是一种惨淡的、能照出皮肤下青筋的冷白色。空气里弥漫着福尔马林和消毒水混合的、挥之不去的刺鼻气味,掩盖着更深层的、属于死亡本身的寂静。
虞倩刚完成一例交通事故的尸表检验,摘掉沾血的手套,扔进专用医疗废物桶。她动作精准,一丝不苟,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仿佛刚才处理的不是一具破碎的人类躯体,而是一件需要厘清痕迹的复杂物品。
她走到洗手池边,用强力消毒皂仔细清洗双手,水流哗哗作响。镜子里映出她苍白而清瘦的脸,短发利落,眼神平静得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冰湖。
口袋里的内部通讯器轻微震动了一下。不是常规呼叫,而是一条加密频道的文字信息,来自技术科的熟人,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陈默跑了。内部警戒。小心。”
虞倩关掉水龙头,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她用纸巾擦干手,指尖干燥而稳定。
陈默跑了。
她并不十分意外。当第七次庭审上那份幽灵档案出现时,她就知道,事情已经滑向了常规逻辑无法解释的深渊。所谓的内部调查,根本触及不到问题的核心。
她转身,走向低温储藏区。厚重的保温门自动滑开,更冷的空气涌出,让她裸露的皮肤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里面是一排排不锈钢的尸柜,像巨大的金属抽屉,收纳着沉默的真相。
她径直走向编号 b-17 的柜子。这里面存放着第七个“赵友德”的遗体。按照流程,这具尸体在完成初步尸检后,应在二十四小时内移交更高一级的司法鉴定中心进行复核,但上面似乎出现了某种犹豫和拖延,指令迟迟未下。
她的手按在冰冷的柜门上,却没有立刻拉开。
她在等。
不是等指令,而是在等一个可能性。一个打破这越来越令人窒息的循环的可能性。
脚步声。
很轻,但在这死寂的地下空间里,异常清晰。不是工作人员日常巡查那种规律的步伐,而是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谨慎的急促。
虞倩缓缓转过身,面向入口方向。
陈默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他显得有些狼狈,衬衫领口敞开,头发微乱,呼吸因为之前的奔跑和紧张而略显急促。但他的眼睛,那双总是锐利而冷静的眼睛,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野性的、孤注一掷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