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脑海深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如同细密的针扎,强行中断了那令人心魂俱碎的记忆回溯,让虞清歌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脸色微微发白。
“清歌。”
宋闻璟立刻上前一步,语气充满了真切的担忧。
“你刚融合记忆,神识与肉身尚未完全协调,有些记忆混乱、模糊,甚至暂时想不起来都是正常的。你不要勉强自己,慢慢来,我会一直陪着你,帮你梳理。”
“是吗?”
虞清歌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他,眼中有一丝清晰的狐疑飞快闪过。
“你之前在沧溟界,玄天剑宗初次见我时,曾说与我是‘共事多年’的旧识。怎么如今,又变成了‘未婚夫妻’?这其间,你的记忆莫非也出现过偏差?”
她问得直接,目光紧紧锁定宋闻璟的脸,不放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宋闻璟闻言,轻轻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沉重与追忆之色,他微微侧过头,仿佛不忍回忆那段惨痛的过往。
“清歌,你有所不知。当年仙庭遭劫,我与你父帝一同迎战域外天魔之主,身受前所未有的重创,我的本体几乎崩灭,至今仍在某处秘境中沉睡修复。
是因为实在放心不下你,恐你流落在外遭遇不测,我才不惜损耗本源,分出一缕分魂,穿梭无尽时空,寻找你的转世之身,这一找……便是数万年的孤寂与漂泊啊。”
他的话语情真意切,带着一种为爱牺牲的悲壮感。
虞清歌凝神回想,记忆中,仙庭覆灭的最后时刻,那个始终坚定地站在仙帝身侧,与他并肩血战到最后,甚至不惜以身为盾的身影,其轮廓……似乎的确与眼前的宋闻璟逐渐重合。
“那你为何会加入这片星域的修真联盟?还……与他们合作,甚至默许乃至推动异族进攻沧溟界?”
虞清歌抛出另一个尖锐的问题。
“这似乎,与你寻找我的初衷,并不相符。”
“此事……确是我的过错。”
宋闻璟面露惭愧。
“穿梭时空消耗巨大,加之旧伤未愈,这缕分魂在漫长寻找中,记忆受损严重,长时间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如同行尸走肉。
初至此星域时,被修真联盟的人发现,他们提供资源助我稳定魂体,我便暂时栖身于此。
至于异族,我也是后来才知晓他们的阴谋,但那时我已在一定程度上受制于人,为了尽快找到你,不得不虚与委蛇,甚至……做了一些违背本心之事。
直到在沧溟星,与你、与那谢尘一战,强烈的冲击之下,我才彻底恢复了这部分的记忆,明了前因后果。”
“哦……原来如此。”
虞清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面上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只是淡淡道。
“看来,我们都经历了不少。”
“是啊。”
宋闻璟见她语气缓和,顺势转移了话题,语气变得轻快而带着一丝期待。
“清歌,既然你醒了,感觉也好些了,不如就去融合你的神躯吧?”
他指向大殿方向,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炫耀的骄傲。
“这些年,我费尽心力,穿梭各界搜寻奇珍,用尽了各种方法,才将你的神躯保存得如此完好,活性不减当年。只要你与神躯融合,不仅能立刻恢复部分实力,日后修行更是事半功倍!”
他带着虞清歌再次来到大殿中央那口散发着森森寒气和古老气息的水晶棺前。
棺盖不知何时已被打开。
虞清歌走近,低头凝视着棺中那张与自己别无二致、仿佛只是陷入沉睡的绝世容颜。
神识如同无形的触手,小心翼翼地探入棺中,细细感应。
没错,这具身躯蕴含着庞大到令人心悸的精纯神性能量,血脉中流淌着淡淡的金色光辉,骨骼之上天然铭刻着大道符文,这正是她身为扶光帝姬时,得天独厚、受天道眷顾的先天神体!
若能与之融合,她的修为必将迎来暴涨,甚至可能直接跨越凡胎与神体的鸿沟,省去无数年苦修。
然而,就在她的神识更深入地探查,试图与神躯建立更深层次联系时,一股极其隐晦、却无法忽视的阴冷怨戾之气,如同潜伏在光明下的毒蛇,令人心惊肉跳!
这具神躯那璀璨的金色神光之下,最本源的核心之处,竟缠绕着一缕缕细微如发丝、却坚韧无比的血红色煞气与漆黑的怨念。
它们如同附骨之疽,与神躯的本源力量诡异交融,仿佛是以某种邪恶的祭祀方式,强行维持着这具身体的活性。
“宋闻璟!”
虞清歌猛地转过头,目光如两道冰冷的闪电,直刺向身旁一脸期待的男人,声音因为震惊和愤怒而微微拔高。
“你到底是用的什么方法来保持我神躯活性的?”
宋闻璟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被他压下。
他强自镇定,试图用温柔的语气安抚。
“清歌,你感知到了?不必在意那些细微的杂质,这只是维持神躯活性必要的手段产生的一点副作用而已。你只管放心融合,我会为你护法,确保万无一失。这些小事,你不必操心。”
“小事?”
虞清歌被他轻描淡写的态度彻底激怒,她踉跄着后退两步,伸手指着水晶棺中那具看似完美无瑕的神躯,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崩溃边缘的怒意。
“这上面缠绕的是无数枉死孩童的生魂怨念!是浸透鲜血的煞气!你告诉我这是‘杂质’?!
你用活祭生灵的邪法来温养我的身,你让我如何融合?”
被她毫不留情地彻底戳穿,宋闻璟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平静地解释道。
“那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先天神体何其尊贵,失去神魂主导后,若无源源不断的纯净生命本源滋养,便会逐渐神性流失,最终腐朽。
寻常天地灵物根本无用,唯有以特定命格、身负大道气运,元阴元阳未泄的童男童女血肉魂魄为引,以其最纯粹的生命力献祭,方能维持其不朽。
我是为了你呀,清歌。为了能让你顺利归来,我将依稀不惜一切代价。”
“为了我?”
虞清歌一愣,愧疚负罪心顿起。
不对!这一切并不是她授意,宋闻璟要是知晓她心性,就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
“清歌,你……”宋闻璟还想解释。
“滚!”
虞清歌不等他说完,从齿缝间挤出一个冰冷至极的字眼。
她不再看他那虚假的深情与无奈,转身走回寝殿,“嘭”地一声,将沉重的殿门狠狠甩上,发出一声巨响,隔绝了内外。
背靠着冰冷刺骨的金属门板,虞清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需要力量,渴望尽快变强去找到师尊,摆脱控制,但绝不能是以这种践踏良知、泯灭人性的方式。
因为她从一开始,就是带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完整的现代灵魂记忆胎穿至此。
她的道德底线,她的价值观,根本无法接受这种建立在累累白骨和无辜鲜血之上的“捷径”。
等等!
虞清歌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的光芒。
她是胎穿者这件事,是她内心深处最大的秘密,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
连爹都不知道。
可宋闻璟在玄天剑宗初次见到她时,就曾假装自己也是穿越人士来试探和接近她……
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
这中间,究竟还隐藏着什么她不知道的惊天秘密?
她现在脑中这些汹涌而来的、看似连贯的记忆,就一定是全部真相吗?
有没有可能……是被精心筛选、甚至篡改过的?
虞清歌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让她保持清醒。
宋闻璟这个人,绝对远比他现在表现出来的更复杂、更危险。
他的目的,恐怕不仅仅是为了让她恢复扶光帝姬的身份那么简单。
这背后,一定有着更深的图谋。
但如今,她身陷囹圄,被困在这座诡异的、能在星空中穿梭的宫殿里,修为远不及对方,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
她必须隐忍,必须取得他的信任,至少是表面上的顺从与缓和,才能伺机寻找破绽,争取到一线生机。
宋闻璟是个为达目的能不择手段的疯子,与他周旋,无异于与虎谋皮,必须万分小心。
想到此处,虞清歌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表情变得平静。
她走到床榻边,盘膝坐下,尝试运转《太初寰宇真经》。
令她稍感意外的是,宋闻璟似乎对她颇为放心,或者说是对他自己的掌控力极度自信,并未在她体内种下任何禁锢灵力或神识的禁制。
这或许是一个机会。
寝殿外。
沈青娥如同惊弓之鸟,在远处踟蹰了许久,才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靠近脸色阴沉、周身散发着低气压的宋闻璟。
“师,师兄,不对,宋、宋神使……”
她声音发颤,笑得谄媚。“请问我们什么时候能……能出去啊?一直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宋闻璟缓缓转过头,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落在她身上,吓得沈青娥浑身一僵,血液都快要冻结。
“出去?”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毫无温度的冷笑。
“你想去哪?”
沈青娥吓得连连后退,脸色惨白如纸,拼命挤出讨好的、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只是……只是觉得,一直飘在星空里,有些……不安。”
“不安?”宋闻璟嗤笑一声,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与轻蔑。
“你若觉得不安,我现在就可以帮你解脱,把你从这宫殿里丢出去,让你亲自感受一下星空的美妙与永恒的死寂。如何?”
“不不不……不用了,宋神使,我错了。我这就回去修炼,绝不再打扰您,您有事随时吩咐!”
沈青娥魂飞魄散,头摇得像拨浪鼓,再不敢多问半个字,连滚爬爬地逃回了自己那个狭小的角落。
离开前,她惊恐万状的眼角余光,最后一次扫过大厅中央那口水晶棺。
原来三大圣地里那些年间莫名失踪的的童男童女,竟然都被宋闻璟用来活祭给这棺中的神体了。
这个认知让她遍体生寒,恐惧深入骨髓。
之后的几天,宋闻璟似乎为了缓和与虞清歌之间因神躯之事而降至冰点的关系,不知从何处弄来了许多灵气充沛、品相极佳的灵果、制作精巧的点心和醇香四溢的仙露。
这些无一例外,全都是虞清歌记忆中,身为扶光帝姬时最偏爱的口味和品类,甚至连摆放的样式,都带着几分仙庭旧制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