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风激荡，吹得玄城子须发乱舞。
他脸上那副理所当然、居高临下的表情瞬间僵住，被极度的错愕取代。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在他大拙峰上逆来顺受、被视作废柴、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弃徒，竟敢对他、对曾经的授业恩师，挥出如此暴烈决绝的一剑。
短暂的震惊过后，被冒犯的狂怒瞬间点燃了玄城子全身的血液。
“孽障，反了你了！”
他怒极反笑，声音因暴怒而尖锐扭曲。
空气仿佛凝固成沉重的铅块，狠狠砸向四方。
他腰间佩剑“哐啷”一声龙吟出鞘，一道凝练刺目的青色剑罡撕裂空气，精准无比地撞上那柄沉重的玄岳。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如同炸雷，狂暴的冲击波以双剑交击点为中心猛然扩散，震得星宫外围的禁制光幕都泛起剧烈涟漪。
玄城子身形稳如山岳，纹丝不动。
而虞清歌却如遭重锤，闷哼一声，连人带剑被硬生生劈飞出去，双脚在星宫坚硬如铁的星陨石地面上犁出两道刺目的火星，滑出数丈才勉强稳住身形，握剑的虎口已然崩裂，鲜血顺着剑柄蜿蜒流下。
巨大的境界鸿沟，在此刻显露无疑。
“就凭你这点微末道行，也配向老夫递爪子？”
玄城子眼中杀机毕露，手中灵剑青光暴涨，剑势陡然变得凌厉无匹，如同狂风骤雨般向虞清歌倾泻而下。“今日便废了你，为宗门清理门户！”
剑气纵横，每一道都带着撕裂虚空的尖啸，将虞清歌的身影彻底淹没。
半步元婴的威压如同无形枷锁，不断挤压着她的活动空间，试图将她彻底禁锢、碾碎。
虞清歌咬紧牙关，玄岳重剑在她手中挥舞成一片密不透风的赤色光幕。
先天道体赋予的恐怖力量与韧性，混沌灵根转化出的精纯而霸道的混沌元力在经脉中疯狂奔涌，支撑着她在这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中苦苦支撑。
她身形飘忽，步伐在方寸间挪移变幻，每每在箭不容发之际险险避开致命的剑锋。
玄岳重剑沉重如山，每一次格挡都震得她手臂酸麻，五脏六腑仿佛移位，嘴角溢出的血丝越来越多。
但她眼中燃烧的火焰却越来越盛，那是一种被压抑了太久、终于找到宣泄口的疯狂战意！
曾经的屈辱，今日就用血洗尽。
不论是她的，还是玄城子的，都行！
虞清歌越战越勇，玄城子越战越是心惊，最初的轻蔑早已被巨大的疑惑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取代。
眼前这个在剑光中辗转腾挪、虽然狼狈却始终未被击垮的身影，与他记忆中那个在大拙峰上唯唯诺诺、修为百年停滞的“废物”判若两人！
这才多久？离开大拙峰不过短短时日，她接连突破迈入金丹初阶不说，更可怕的是她这身浑厚得不像话的根基和强悍得离谱的实战能力，绝非靠丹药堆砌所能成就。
她的修为，居然不是靠吃丹药强行提升的！
“不可能！”
玄城子心中怒吼，一股被欺骗、被愚弄的暴戾情绪猛地冲上头顶。
久攻不下，颜面尽失的羞怒彻底吞噬了他。
玄城子眼中血光一闪，厉啸声中，一枚通体碧绿、刻满玄奥符文的玉尺蓦然自他天灵升起，迎风便涨，瞬间化作一柄丈许长的翠绿巨尺！
此乃他蕴养多年的本命法器——青玉镇天尺。
尺身碧光流转，散发出沉重如山的磅礴威压，尺锋所指，连空间都微微扭曲。
他竟是不顾身份，对一个小辈弟子动用了压箱底的杀招！
青玉巨尺带着毁灭性的威能，如同崩塌的山岳，朝着虞清歌当头镇压而下。尺未至，那恐怖的灵压已将虞清歌身周的地面压得寸寸龟裂！
千钧一发之际！
虞清歌瞳孔骤缩，在那毁天灭地的碧绿尺影笼罩下，她非但没有恐惧，反而咧开染血的嘴角，露出一抹近乎狞厉的冷笑。
“老匹夫，玩不起是吧？那就看看谁的家伙更硬！”
她右手玄岳重剑奋力向上格挡，左手却闪电般在腰间一抹。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能穿透神魂的奇异颤鸣骤然响起。
一道难以形容的幽暗流光在她掌心闪现。
它非金非玉，薄如蝉翼，边缘流淌着混沌的微光，仿佛随时会融入虚空消失不见。
一股冰冷、孤寂、仿佛能切割万物的锋锐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将青玉镇岳尺带来的沉重威压都撕开了一道口子！
次仙器——无间刃。
此刃甫一出现，玄城子心中警兆便如火山爆发般狂鸣。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让他头皮炸裂，汗毛倒竖。
那幽暗流光散发出的气息，竟让他这半步元婴都感到了致命的威胁！
“斩！”
玄城子惊骇之下，全力催动青玉镇岳尺，碧绿光华暴涨，欲将那诡异的幽光连同虞清歌一同碾碎。
然而，晚了！
虞清歌眼中混沌元力疯狂注入无间刃。只见那道幽暗流光轻轻一闪，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竟在青玉镇岳尺轰然砸落的瞬间，凭空消失。
下一刹那！
玄城子背后三尺处的虚空，无声无息地裂开一道细不可察的黑色缝隙。
幽暗的流光如同从九幽地狱探出的毒蛇，毫无征兆地从中电射而出！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利刃穿透血肉的闷响，在玄城子惊骇欲绝的感知中炸开。
冰凉的刺痛瞬间从后腰处席卷全身。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到一截流淌着幽暗混沌光芒的刃尖，正从自己下腹丹田气海的位置，带着温热的血珠，冰冷地透体而出！
丹田气海，修士根基所在。
“呃啊——！”
玄城子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周身鼓荡的半步元婴灵压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溃散。
青玉镇岳尺失去灵力支撑，哀鸣一声，光华黯淡地倒飞而回。
无间刃一击得手，并未停留。
“唰！”
幽光一闪，它再次诡异地消失在原地。
“噗嗤！”下一瞬，玄城子持剑的右臂肩胛处血光迸现，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瞬间出现。
“噗嗤！”左大腿外侧被无声割裂。
“噗嗤！”脸颊旁一缕花白的鬓发被整齐切断。
……
幽暗的流光神出鬼没，每一次闪现都伴随着血肉撕裂的声音和飞溅的血花。
它无视距离，无视防御，在虚空中自由跳跃穿梭，每一次出现，都精准地在玄城子身上留下或深或浅、鲜血淋漓的伤口！
玄城子如同一个笨拙的提线木偶，徒劳地挥舞着灵剑，试图格挡、躲避。可那幽光太快，太诡异，完全超越了空间法则的束缚。
他空有半步元婴的境界，却连那利刃的影子都捕捉不到！每一次幽光闪现，都带给他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绝望。
仅仅几个呼吸之间，这位气势汹汹杀上星宫的大拙峰峰主，已然变成了一个血人！
道袍破碎，浑身浴血，大大小小数十道伤口皮肉翻卷，深可见骨，尤其是丹田气海处那贯穿性的伤口，不断逸散着他苦修千年的精纯灵力，象征着修为根基的动摇！
“住…住手！”他发出嘶哑绝望的哀嚎，踉跄着想要后退。
“嗡——！”
最后一道幽光闪过，停在了玄城子眉心前三寸之处。
无间刃那薄如蝉翼的幽暗刃身兀自高速震颤着，发出低沉而危险的嗡鸣，刃尖一点寒芒死死锁定玄城子的神魂，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针尖，刺得他眉心剧痛，连思维都几乎冻结！
玄城子所有的动作、所有的哀嚎，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他身体僵硬如铁，双目因极致的恐惧而瞪得滚圆，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脱眶而出。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刃尖上凝聚的、足以轻易洞穿他头颅、绞灭他神魂的毁灭性能量！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真实而冰冷地笼罩着他。
“噗通！”
双膝再也支撑不住那千疮百孔的身体和崩溃的意志，重重地、屈辱地砸在冰冷坚硬的星陨石地面上。
尘埃混合着鲜血，在他身下洇开一小片污浊。
九天星宫外的空间微微波动，数道身影仓促浮现——是感应到此地剧烈灵力波动而赶来的几位峰主长老。
他们恰好目睹了这颠覆认知、令人窒息的最后一幕。
半步元婴境界、在大拙峰说一不二的峰主玄城子，浑身浴血，双膝跪地，如同待宰的羔羊般僵直不动。
在他眉心三寸之前，悬停着一柄散发着幽暗混沌气息、薄如蝉翼的诡异利刃，那冰冷的杀意，连他们这些旁观者都感到一阵心悸。
而利刃的主人，那个曾被整个天衍宗视为废柴、被大拙峰弃如敝履的金发少女，就站在玄城子面前。
她右手捏着玄奥的剑诀，指尖流淌着淡淡的混沌元力，与那柄悬停的幽暗利刃维系着无形的联系。
她身上的红裙多处被剑气撕裂，沾染着尘土和斑斑点点的血迹，脸颊上也有几道细微的血痕，气息微显急促。
然而，她的脊背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傲然独立的青松。
那双眼眸，此刻没有愤怒，没有仇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寒，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脚下跪伏的血人，如同神明在审视一只卑微的蝼蚁。
四周死寂无声，只有玄城子粗重而痛苦的喘息，以及无间刃那低沉危险的颤鸣。
虞清歌微微歪了歪头，金发垂落几缕，拂过她染血的脸颊。
她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战斗后的沙哑，却清晰地穿透凝固的空气，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玄城子支离破碎的道心之上。
“玄城子。”
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淬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嘲讽。
“打不过我，法宝也拼不过我。”她的目光扫过玄城子丹田处那个兀自淌血的恐怖伤口，又落回他那张因恐惧和剧痛而扭曲的老脸。
“若我是你口中那不堪造就的废柴……”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审判的利剑，字字诛心，响彻在每一个旁观者的神魂深处。
“那你这一身修为，千年苦修，又算什么？”
她微微俯身，冰冷的吐息仿佛能冻结玄城子的灵魂，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最后的判词。
“千年的——老、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