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熙听了,神色依旧平静,追问道:
“既已脱离北境,在此地自立门户,他们为何还会听从北境的安排?”
“一般而言,远离故土、另立门户者,与旧主的关系便会日渐淡薄。”
阳炎真人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虽说人走茶凉是常情,但这世间,总还有些香火情、故人情面在。”
“当年的一些老人还健在,念着旧情,这点薄面总还是要给的。当然……”
他话锋一转,
“更重要的是,当年他们南迁时,北境故土曾予其不少助益。”
“这份香火钱,他们心里也该有数。”
“如今北境之主亲临,他们若连这点地主之谊都不尽,岂不是太不会做人了?”
说到此处,阳炎真人自己先乐了,抚掌打趣道。
“要我说啊,正是时候!”
“也该让他们摆开仪仗,好好迎接一下真正的北境之主了!”
“哈哈,好歹也曾是北境出去的家族,总不能数典忘祖不是?”
陆熙失笑摇头,终是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阳炎道友倒是考虑周全。”
“那陆某便客随主便,有劳道友安排了。”
另一边,清晨的揽月轩外。
街道清寂,薄雾如纱,尚未散尽的晨露沾湿了青石板路。
映着微熹的天光。
南宫勖携三长老南宫玄、五长老南宫严,早已静立等候。
三人皆身着代表家族最高规制的礼服,纹饰繁复,气度不凡。
南宫勖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袖口的一处细微褶皱。
目光不时投向揽月轩那扇紧闭的大门。
南宫玄则微微昂着头,看似镇定,喉结却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
悄悄做着深呼吸。
主管刑堂、向来以冷厉着称的南宫严,此刻也收敛了所有锋芒。
站姿挺拔得近乎僵硬。
周遭异常安静,连平日清晨的鸟鸣声都仿佛刻意收敛了。
忽然,“吱呀”一声轻响。
揽月轩的门被推开。
陆熙率先缓步走出。
他依旧是一身素雅青衫,衣着简单,却自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度。
步伐从容不迫,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目光平静如水,淡淡地扫过等候在外的三人。
就在这目光扫过的瞬间。
南宫勖、南宫玄、南宫严三人心中同时一凛!
一种上位者威仪,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笼罩住他们。
让他们不由自主地收敛了所有杂念,只剩下敬畏,齐齐躬身行礼。
紧接着,一道玄色身影出现在陆熙身后。
姜璃随之现身。
墨发如瀑,仅以一根玉簪简约挽起,衬得肌肤胜雪。
玄衣更显其身姿挺拔窈窕,容颜清冷绝俗。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淡然地平视前方。
南宫勖三人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掩饰的惊艳与骇然!
他们活了数百年,自认见识过无数风华。
但此刻,仍被这超越凡俗想象的美丽与气质所震撼。
【此女……究竟是……?这绝非寻常修士能有的气象!】
南宫勖内心剧震。
【冰肌玉骨,道韵天成……陆主身边,果无凡人!此女未来,不可限量!】
南宫玄瞳孔微缩。
【好强的存在感……看似平静,却如深渊潜龙……】
连南宫严这般冷硬之人,眼底也掠过一丝波澜。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迷糊的声音出现。
“唔……师尊……天还没亮透呢……”
林雪揉着惺忪睡眼,小嘴嘟囔着,半靠在姜璃身侧。
一副没睡醒的娇憨模样。
南宫勖三人目光立刻转向林雪。
尽管这小姑娘看起来年纪尚小、修为不高,还带着孩童的起床气。
但他们没有丝毫怠慢。
脸上瞬间堆起最为和蔼的笑容。
仿佛面对的是自家最受宠爱的晚辈,姿态放得极低。
此时,阳炎真人适时上前一步。
他脸上带着一种与有荣焉的笑意,声音洪亮而郑重地介绍道:
“南宫大长老,诸位长老。”
他先向南宫勖等人示意,然后侧身,姿态恭敬地引向陆熙。
“这位,便是北境问道学宫之主,我北境共尊:陆熙,陆宫主!”
介绍完陆熙,阳炎真人又转向陆熙,同样恭敬地介绍南宫家三人。
“陆主,这三位是南宫家大长老南宫勖,三长老南宫玄,五长老南宫严。”
“得知陆主法驾亲临,特来迎候。”
陆熙闻言,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扫过三人。
依旧平静无波,却让南宫勖等人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连忙再次躬身。
“南宫勖、南宫玄、南宫严,拜见陆主!”
“恭迎陆主驾临霜月城!”
话语落下的下一刻。
只见南宫勖深吸一口气,抢步上前,竟对着陆熙便是深深一揖。
几乎躬成了九十度,语气带着近乎惶恐的恭敬。
“晚辈南宫勖,携族人恭迎陆主法驾!”
“仓促之间,未能净街百里、仪仗开道,实乃罪过!”
“尤其是……我家家主星若,近日为些许俗务缠身,未能即刻亲迎,万分惶恐!”
“她稍后定当亲来谢罪,还望陆主海涵!”
他说这话时,头颅低垂,目光甚至不敢直视陆熙的衣角。
陆熙那平静无波的面容,在他眼中比任何雷霆震怒都更令人心悸。
那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仿佛让他感觉自己的一切小心思都无所遁形。
后背竟在微凉的晨雾中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旁边的三长老南宫玄见状,也连忙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几分急切,接口道。
“陆主恕罪,星若那丫头年纪轻,不懂事,被些琐事绊住了脚,绝非有意怠慢!”
“我等已派人去催了,定让她立刻前来拜见!”
五长老南宫严也硬邦邦地附和:“是,家主确……确是不该。”
他说话时,目光小心翼翼地瞟向陆熙。
这两位长老嘴上责怪着南宫星若,但眼神却始终带着一丝畏惧地落在陆熙那平静的脸上。
他们混迹世家多年,深知这种完全不露情绪的大人物最是难测。
其心思比那些喜怒形于色者更深沉可怕。
更何况眼前这位还是能让阳炎真人如此恭敬、北境共尊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