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隐来到大厅,公主正襟危坐,面沉如水,脸上早没了方才在榻前时脆弱的模样。
夜隐提步上前拱手道:“属下参见公主,公主有何吩咐?”
“夜隐,你可知罪!”公主神色凛冽,开口便是质问。
夜隐心头一跳,单膝跪地,拱手道:“属下愚钝,还请公主明示。”
“前几日,李统领奉本宫之命前去缉拿那贱婢,你为何要率众阻拦?还口口声声说‘要想拿人,须从你尸体上踏过去’?”
公主越说越气,抬手重重拍向桌案。
她好恨!若不是那次拿人失败,又怎会生出今日这等事端?不如趁着淮儿昏迷之际,无人护着他,好好敲打敲打,挫挫这人的锐气,等他日她再行出手之时,也好扫清一个障碍。
夜隐暗自心惊:公主这是想秋后算账?
“公主殿下,此事恐有误会,属下绝无此意。”
“还敢说绝无此意?当日若非你拦着李统领,言明要从你尸体上踏过,他怎会空手而归?”
“启禀公主,属下当日所为,不过是遵从世子之命。”
“若不是你当日阻拦,怎会生出今日事端?你为护那贱婢,竟公然忤逆本宫?”
“公主息怒,属下不敢忤逆,实在是奉命行事。”夜隐的声音愈发谦卑。
公主居高临下地走到他面前,冷声道:“夜隐,你且听清楚——在这府中,本宫才是你的主子。”
随后她俯下身,压低音量,语气带着刺骨的阴狠:“本宫今日叫你过来,是要你记住:下次若再为那贱婢忤逆本宫……”
她顿了顿,一字一顿道:“无论淮儿多看重你,本宫必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夜隐垂着头,手心已满是冷汗,这点他信,公主要想对付他,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
“念你是初犯,本宫暂且饶你。若再有下次……”
公主神色骤冷:“别怪本宫没提醒你!滚出去好好想想,谁才真正掌握着你的生杀大权!”
夜隐躬身行礼:“属下知晓。”
别院书房
书房内的烛火忽明忽暗,林怀音的目光扫过桌子上的笔墨,一咬牙,心一横,与其等着东窗事发,干脆,她直接调包算了!
本不是做细作的料,却被生生逼上了梁山,林怀音心里苦呀!
时间紧迫,林怀音不敢耽搁,她找了一张纸,裁成信笺的大小。
手在不住地发着抖,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模仿着寄信人的笔迹,重新写了一张。
吉州查实:
一、询之村民,村中曾来过专治胎记之郎中,治好了东离眉骨上的胎记,村中之人皆知。
二、陈秀才之妻,籍吉州栗乡,其家附近确有河流。
写完后,将纸条卷成卷儿,塞入小竹筒,又将竹筒重新绑在了信鸽的腿上。
做完这一切后,林怀音按捺住狂跳的心,找出玉笛,便匆匆出了房间。
刚刚走过连廊,便见夜隐正朝这边走来,她所处位置光线较暗,便赶紧找了个木凳坐下。
她不能让夜隐察觉出她刚出世子书房,便抱着笛子,装出一副在这坐了良久并怀着心事的模样。
夜隐脸色铁青,心情似乎不怎么好,见到她后,顿下脚步,问道:“怎么没吹笛子给世子听?”
林怀音道:“这么晚了,我怕公主听了会心烦。”
夜隐抿了抿唇,小丫鬟的这种担忧不无道理,就公主那个性子,没事还能找出来点事,更何况她本就对这丫鬟有成见。
“那你赶紧回房休息吧,夜里寒气重,别染了风寒。”
“可是……万一世子有事,公主若有传唤……”林怀音心有顾虑。
夜隐一噎,但还是道:“既然她没安排你前去伺候,你又何苦在这儿等着。”
终于,林怀音点了点头。
夜隐见状,暗暗叹了口气,无论世子如何,这丫鬟似乎都是难逃厄运。
过了夜隐这一关,林怀音缓缓起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满院的月华清辉,将她的身影衬得越发孤寂。
回到屋中,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只觉身心俱疲,一股难掩的苍凉涌上心头。
林怀音指尖泛着凉意,看着手中的玉笛,不是不想吹,也不是惧怕公主,只怕一出声,便暴露出她此刻的心境。
紧张过后,灭顶的情绪压了下来,有悲伤,有恐惧,有失望……整个人如同被洪水吞没,无法挣扎。
压得她阵阵窒息。
脑海里反复萦绕着一个声音:沈淮之在查她,沈淮之在查她……
那个口口声声说要护着她的人,竟然在背地里查她,就在她对沈淮之放下了所有心理防御之际。
一颗滚烫的真心,瞬间被浇了个透心凉……
公主回到房间,见儿子仍昏迷不醒,心中揪痛不已。
她对侍女道:“去,把院中那丫鬟叫进来,让她好生伺候世子。”
侍女出去,转了一圈没找到人,便回来禀报:“回公主,那丫鬟已不在院中,估摸着是回房歇息了,奴婢……要不过去叫她?”
欣悦公主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她儿子还在受苦,这贱婢竟只顾自己安歇,怎能不气?
“去!把她给本宫叫过来!”
林怀音正心事重重,就听有人敲门,得知是公主在叫自己,连忙起身过去。
临走时,她还不忘拿起那支玉笛。
刚一进门,就听公主厉声怒斥:“大胆贱婢!世子尚在昏迷,你竟敢回房歇息?”
林怀音连忙下跪行礼:“回公主,奴婢并非回房歇息,而是找夜隐取来了这个。”
说着,她举起手中的玉笛。
公主疑惑地看向她:“这是何意?”
“世子往日最爱听奴婢吹曲,奴婢想着,或许此刻吹曲,世子能听得见,说不定便醒了。”
欣悦公主果然忘了继续追究前事,急切道:“既如此,还不赶紧吹给他听!”
“如今夜深人静,奴婢怕扰了公主的清静。”
“休要多言!让你吹,便赶紧吹!”
林怀音闻言,这才拿起笛子,抵在唇边,深吸一口气,便吹了起来。
悠扬的笛音缓缓流淌出来——
这次她吹的是《西海情歌》,也是曾经吹给沈淮之听过的曲子,曲子悠远深沉,却饱含深情。
当她吹到“爱像风筝断了线,拉不住你许下的诺言”时,不知不觉便与曲子产生了共鸣,仿佛在诉说着自己的心事,一声声满是幽怨和惆怅。
比起故事背后的那对情侣,她觉得自己更凄凉,毕竟那对情侣是真心相爱的,而她呢?触到的真心又有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