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音指尖攥得发白,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很快从阿西的话里抓住了破绽。
她强压下心头的慌乱,垂着眼上前半步,声音带着刚受惊吓的微颤:“世子,您应该是弄错了,或许是奴婢表达得不够清楚。
奴婢说是和小伙伴在家附近的河边玩耍,因着那时娘亲带我去外祖父家省亲,且还住了一阵子,奴婢就把那里当成家了。
那次落水险些丧命,印象实在太深,如今一提及水,满脑子都是当时的恐惧,所以并没注意到表述的严谨性,不想让您误会了。”
沈淮之目光沉了沉,追问:“那条河可有名字?另外,你外祖父家在何处?”
“奴婢那时才三岁,不记得河名,只记得河面很宽,水流也急。”
林怀音头垂得很低,语气添了几分小心翼翼,“记忆中,奴婢只去过外祖父家一次。
后来娘亲没了,爹爹整日愁眉不展,就再也不肯提那边的事了,奴婢那时年龄尚小,连具体的村子都不知道。”
沈淮之沉默着。他何尝不清楚,若真如阿西所说,那秀才的妻子是跟人跑了,做父亲的定然不会如实告诉孩子,只会编出“娘亲去世”的谎话来保全体面。
这个解释,倒也合情合理。
可他话锋一转,还是揪着关键:“那你脸上的胎记呢?”
“奴婢曾遇到过一位云游的老先生。”
林怀音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松了些,“那老先生说自己有祖传药膏,专治胎记。爹爹心疼奴婢因胎记被人指指点点,就求他为奴婢治疗。那药膏每日一涂,涂了一个月,竟真的没了。奴婢现在想起来,还觉得神奇。”
“你胡说!”阿西忍不住插话,“胎记是天生的,哪有用药就能去掉的道理?简直是无稽之谈!”
林怀音抬眼看向他,眼神里带着几分不解:“阿西,你没见过,并不代表没有啊。
寻常人受伤会留疤,市面上不也有祛除疤痕的药吗?胎记和疤痕都是皮肤上的印记,为何就一定不能治?”
这话堵得阿西一时语塞。他不甘心地盯着林怀音,又抛出一个疑点:“好,就算胎记的事说得通!上次出府,你借口去茅厕,偷偷跑了近一个时辰,害得我俩好找,这事你又怎么解释?”
林怀音抿了抿唇,目光重新落回到沈淮之身上,语气带着几分倔强和难堪:“这件事,奴婢只能跟世子一人说。”
“有什么不能当着我的面讲?!”阿西怒道。
“此事关系着旁人的隐私,奴婢只能对世子交待。”林怀音语气坚定,没有半分退让,仿佛那是只能藏在暗处的秘密。
沈淮之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最终冷脸看向阿西:“所以,你单凭‘觉得她鬼鬼祟祟’,就用石头砸了她?”
阿西喉结动了动。他动手的本意,是想试探小丫鬟是否会武功——若她真是细作,挨砸时定会下意识躲闪。可结果却是她结结实实受了伤,半点习武的痕迹都没有。
阿西铁青着脸一声不吭,此刻若是把试探的缘由说出来,不仅洗不清自己的错,反而会坐实“无凭无据伤人”的罪名。所以他只能铁青着脸认下错误。
沈淮之又怎会看不出他的心思,心底的怒意更盛,声音冷得像冰,“你下此狠手,倒是试探出什么了?”
阿西单膝跪地,声音闷哑:“属下……鲁莽了。”
“罚你一年俸禄,再领十个板子!”沈淮之的话没有丝毫转圜余地,“现在,立刻向阿三道歉!”
阿西猛地抬头,眼里满是不甘,可在沈淮之那几乎要将人冻伤的目光里,最终还是咬牙起身,对着林怀音硬邦邦地抱了抱拳:“阿三姑娘,对不住,是属下鲁莽了。”
“滚去马厩当值,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再踏入内院半步!”沈淮之又冷冷补了一句。
“是!”阿西咬着牙应下,转身快步退入黑暗,很快没了踪影。
林怀音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并未轻松,反而越发不安了。
沈淮之对她的维护太过彻底,甚至有些反常——他只需派人去吉州的村子查一查,看看是否有懂音律的人,真相就能水落石出。可他偏偏连查都不查,直接重罚了阿西。
这时,沈淮之一步步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罩在月色的阴影里。他伸出手,声音听不出情绪:“过来。”
林怀音依言上前。下一秒,沈淮之轻轻将她揽进怀里,微凉的手指小心地碰了碰她后脑的肿包,声音低沉了些:“疼不疼?”
这突如其来的温柔让林怀音身体一僵,她点了点头,闷声道:“疼。”
“现在没人了,”沈淮之的声音落在她头顶,带着一丝循循善诱,“你可以说了。”
林怀音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世子,这件事……牵扯到我一个朋友的隐私。奴婢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无论您接下来听到什么,都求您看在她在府中伺候多年的份上,饶她一命,也替她保下这个秘密。”林怀音的声音带着恳求。
“可以。”沈淮之答应得很干脆。
林怀音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更紧张了,她咬了咬牙,低声道:“奴婢出府时故意甩开阿东和阿西,是为了给这个朋友买药的。”
“买药?”沈淮之微微蹙眉,“府里的药房没有吗?何须出去买,还偷偷摸摸的?”
林怀音像是豁了出去,声音压得极低:“因为在府中无法购买。”
“到底是什么药?”
“奴婢是为她买的是……堕胎药。”
沈淮之一愣,显然没料到是这个原因——府中丫鬟若是与人私通怀孕,按规矩是死罪。
“在府中,出了这种事,被发现了只有死路一条。”林怀音继续道,语气里带着后怕,“奴婢不想朋友死,所以才想办法甩开了阿东和阿西,偷偷去给她买了药。奴婢知道错了,愿意接受任何惩罚,只求世子能网开一面,放过我这朋友,她也是被人害了,是无辜的。”
沈淮之沉默半晌,忽然开口道:“你这个朋友是燕儿!”
他用的是肯定句,语气十分笃定。
林怀音呼吸一窒,她直接跪在了沈淮之面前:“世子,奴婢求您了,不要处罚燕儿,她也是被人害的,身不由己。”
沈淮之深邃的眼眸看向她,沉默良久才道:“所以……你为了她,不惜砸晕了张婆子?”
轰——
沈淮之的话犹如一记闷雷,砸在林怀音的头顶,她整个人瘫坐在地上,错愕地看向沈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