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之心中愤懑不已,真想一把扯开沈修炎,把小阿三抢过来,但理智告诉他,要保持冷静。
现在冲出去不合时宜。他既不能过去认阿三,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辰出现在这里。
否则的话,自己干的那些龌龊事可就藏不住了。他堂堂京兆府尹、侯府世子,竟龌龊到干这种事情,他丢不起这个人。
所以他深呼吸,不住地提醒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他强压心头的妒火,拳头攥得咯吱响,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出现在沈淮之身后。那人单膝跪地:“主子。”
沈淮之没有回头,目光依旧盯着官道上那两道身影,只从喉间挤出冰冷的一个“嗯”字。
夜隐的声音压得极低,语气沉重:“方中、方信回来了。”
“哦,路引呢?”沈淮之想当然地认为路引已经拿回来了。
谁知夜隐道:“属下办事不力,还请主子责罚。”
沈淮之一怔:“你的意思是,没拿回来?”
夜隐惭愧地低下头:“他们俩正在那边等着请罪呢。”
这一点大大出乎沈淮之的意料,他转身向身后的两个黑影走去。方中、方信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沈淮之冷冷道:“说,事情是怎么办的?”
方中递过来一个被扯烂的包袱:“那丫头死命护着这个包袱,属下以为里面必然装着非常重要的东西,可是……可是抢过来才发现,里面除了一件过冬的棉衣,什么也没有。现在想想,好像中了那个丫头的障眼法。”
沈淮之看着他额头血迹斑斑,问道:“这也是那丫头干的?”
方中点头:“属下也没想到,她摔个跟头的功夫,竟然把石头攥在了手里,抢包袱时没注意,被她砸了一下。”
“你说什么?还让她摔跟头了?不是告诉你们不要伤她吗?”沈淮之满脸怒意。
方信道:“属下绝没伤她丝毫,持刀时,刀刃都是对着自己的。”
方中连忙点头:“是啊,你看她把我打成这样,我都没敢还手。”
沈淮之眼神冷得像刀子:“看样子是委屈你们了?”
方中、方信赶紧低下头,齐声道:“属下不敢。”
沈淮之这才明白沈修炎为什么会抱着阿三了,想到此,心里忽然好受多了——他还以为他们是……
沈淮之又问:“她伤得很严重吗?”
两名暗卫同时摇头,方中想说不知,可此刻哪敢呀,于是改口道:“不严重,摔倒了又爬了起来,跑得比兔子还快。”
方信连忙点头应和。
沈淮之这才放心。可看着这两个废物,心中怒火升腾:“堂堂侯府暗卫,还对付不了一个丫头?我都替你们臊得慌!”
别看方中、方信都耷拉着脑袋,其实心里都不服气,暗道:还不是你下的令太苛责,不让伤着,不让吓着,还怎么当劫匪?碰都碰不得,怎么抢东西?倒霉催的,赶上个这么个破差事!
沈淮之盯着跪在地上的两名暗卫,一晚上的怒气无处撒——这两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他都跟着一起丢脸。
沈淮之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缓缓转过身,背对着两人,月光勾勒出他冷硬的轮廓。
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办事不力,老规矩,领二十板子。”
两人刚要谢恩。
沈淮之又补充道,“另外,再去打扫半年茅厕,没我的命令,不许离开!”
打扫茅厕?主子这是嫌弃他俩了吗?士可杀不可辱,这让他俩以后还怎么在同行里抬头?
方中跪在地上不肯起来:“主子,再给一次机会吧!属下保证下次一定把她的路引和银子都抢过来。”
方信也道:“主子,给我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吧!下次定然不辱使命。”
“退下!”沈淮之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两名暗卫不敢多言,连忙磕头:“谢主子。”说完,便低着头,一步一步挪着离开,背影满是狼狈。
沈淮之的目光一直盯着那对身影。
来到官道,车夫已经驾着马车跑没了影儿。幽静的路上,只有夜风吹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林怀音沮丧又懊恼——刚刚付了十两银子,就这么白搭了。
就在此时,沈修炎看她的眼神发生了变化。月色下,林怀音的侧脸清晰可见,虽然容貌依旧清秀,那模样却和从前判若两人。
沈修炎眉头微蹙,诧异道:“你……你的脸?”
方才在密林中光线太暗,他没看清楚,此刻借着月光,沈修炎才发现这张脸和记忆里的“阿三”完全不一样,颧骨处也高了些。
林怀音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忽然夹起嗓子说话:“二公子,若不是凭借着刚才的声音,你此刻还能认出我是阿三吗?”
沈修炎只觉陌生,他摇头道:“你要不说话,我根本认不出来。”
“真的吗?”
沈修炎点头:“我糊弄你作甚?”
林怀音颇有成就感,可忽然想起沈淮之——她自认为在他面前没露过半点破绽,他是否认出自己了呢?
可他若没认出自己,那两个盗贼又是怎么回事?难道真有这么巧合的事,只是遇上了两个愚蠢的劫匪?
“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装扮成这样?”沈修炎追问。
林怀音知道瞒不住,索性坦诚道:“二公子,实不相瞒,我这是化了妆,易了容。”
她顿了顿,“我是从京城逃出来,是为了避开一些麻烦,不得已才这样做的。”
沈修炎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地点点头,没有追问细节,只道:“原来是这样,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这么晚了,咱们回府吧。”
林怀音却道:“二公子,我……”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牙说了出来,“我不打算回去了。”
沈修炎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良久才道:“为什么?”
林怀音道:“侯府像个牢笼,令我窒息。我每天都活得心惊胆战,唯恐说错话、办错事,遭至责罚。”
沈修炎只觉心口异常憋闷:“三弟他……经常责罚你?”
林怀音摇头:“他没责罚我,相反,他对我很好。”
“那你指的是……”
“老太君、钱嬷嬷……”她犹豫了一下,“公主”二字终究是没敢说出口,随即改口道,“即便是段兴,也没少找我的麻烦,轻则罚跪,重则就是挨板子、被鞭子抽。”
沈修炎抿了抿唇——原来小丫头过的是这种日子。是了,那天他正要出府,听院中下人议论,说阿三被带去了老太君的院子,估计是凶多吉少……也正是听了那些议论,他才赶去了柴房。
当看到浑身是血的小丫鬟时,他心里一惊,还以为她犯了多大的错,后来才知道,这丫头仅仅是被迁怒了,就遭此横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