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周围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上万人的工地,只剩下毒辣的日头和呼呼的热风声。
没有水,水泥就是一堆废粉。
没有水泥,路就修不下去。
路修不下去,他们这些人,就得重新变回在城里等死的灾民。
刚刚燃起的希望,就要被这突如其来的现实,一盆冷水浇灭。
刘承快步走到夏侯玄身边:“王爷,这……这可如何是好?”
旁边的赵大牛,凑到夏侯玄耳边。
“王爷,要不要……我带一队人,即刻返回北州,把那东西……”
夏侯玄扫过远处那些刚刚放下工具,正一脸惶恐望向这里的青州灾民。
他打断了赵大牛的话。
“这是一场雨能够解决的问题吗?”
“就算下一场雨,能用三天,五天。五天之后呢?难道再求一场?”
“工程要持续数月,青州要长治久安,靠天吃饭,永远是死路一条。”
夏侯玄扔下手里的木杆。
“赵大牛。”
“末将在!”
“跟我回青州城一趟。”
……
青州城内,街道上行人稀疏。
夏侯玄没有去府衙,而是带着赵大牛,停在一家挂着“回春堂”牌匾的医馆前。
医馆里各种草药味混在一起,一个老大夫,正昏昏欲睡地趴在柜台上打盹。
赵大牛挠了挠头,跟在王爷身后,心里直犯嘀咕:“好端端的,来医馆做什么?”
“王爷;您……您可是哪里不舒服?”
夏侯玄一脚踏进了医馆的门槛。
“大夫。”
老大夫被惊醒,抬起昏花的睡眼,看到来人,连忙站起身。
“客官,要抓药?”
“你们这里,可有艾草?”
“艾草?有的,有的。此物寻常,多用于祛湿驱寒,客官要多少?”
夏侯玄伸出四根手指。
“给我装满四个麻袋。”
四……四麻袋?!
这是要把人架在火上烤吗?
夏侯玄没再多言,从怀里取出一锭金子,“啪”的一声,轻轻放在了柜台上。
老大夫再也不问,连声应道:“有!有!客官稍等,我这就去后院给您装!”
片刻之后,赵大牛,背着四个鼓鼓囊囊的麻袋,跟在夏侯玄身后。
麻袋里散发出独特的草药香气,引得街上零星的路人纷纷侧目。
“王爷……”
“咱们买这么多艾草……到底做什么用?”
夏侯玄的脚步没有停下。
“找水。”
……
当夏侯玄和赵大牛回到工地时,整个工地已经停摆。
工匠们不再言语,三三两两蹲在工棚的阴影里,有人死死攥着手里的工具,
一个年轻的灾民低声问旁边的老工匠:“大叔,这路……是不是修不成了?”
夏侯玄让赵大牛将四个大麻袋放在空地中央。
“李六!”
“在!”
“传我命令,召集所有北州来的工匠队长,立刻到此集合!”
命令传下,很快,上百名精干的工匠队长,从各个工段跑来,围在了夏侯玄面前。
夏侯玄展开一张青州府的舆图,铺在地上。
他将一千名北州工匠分成四支大队,每一队二百五十人,指派了一名总领队。
将一个麻袋,扔到总领队面前。
“拿着。”
他指着地图上的一片区域。
“带你的人,去这个地方。到了之后,每隔百步,挖一个浅坑,将这些艾草在坑中点燃,待其冒出白烟后,用浮土掩埋。”
“埋好之后,让你的人,以土坑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散开寻找。”
“寻找什么?”一名队长忍不住问。
“找烟。”
“寻找从地里冒出来的白烟。无论那烟是从石缝里,草丛里,还是干裂的土里冒出来,只要看到,在原地做好标记。”
“将所有冒烟的位置,都给我在地图上标出来,天黑之前,回来向我禀报。”
所有工匠队长,全都听懵了。
烧艾草?
埋起来?
找地里冒出来的烟?
这是……这是什么寻水的法子?
王爷莫不是……急糊涂了?
夏侯玄懒得解释,又点出两名领队,指派了另外两片区域,吩咐了同样的话。
他自己拿起第四个麻袋,扛在肩上。
“我亲自带一队,你们,照做便是。”
说罢,他率先朝着地图上标记的、一片丘陵地带走去。
赵大牛看着王爷的背影,心里琢磨:在北州求雨是往天上放“雷”,怎么到了这,反倒跟地底下的东西过不去了?
……
临近黄昏。
一支支队伍,拖着疲惫的身体,陆续返回了工地大营。
回来的工匠们个个喘着粗气,手里攥着画了标记的草图,
第一支队伍的总领队,王麻子,冲到夏侯玄面前。
“王……王爷!神了!真的神了!”
“俺们在一个山坳里,点了一堆艾草埋了,不出半柱香的功夫,就在下游百步开外的一处干涸水洼里,看到丝丝白烟,跟活了似的,直往上冒!”
“俺们在那做了记号!千真万确!”
“王爷!我们在您指定的那片位置,也找到了!”
第三队的领队是个沉默寡言的老木匠,他直接将一张画满了标记的草图递了上来。
“王爷,我们找到了八个冒烟点,全都连成了一条线,正好沿着那条干涸的小河道走。”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篝火被点燃,将地图照得通亮。
一个个领队上前,将他们找到的冒烟点,用朱砂笔,在地图上,一一标记。
一个点。
十个点。
十几个点……
赵大牛站在一旁,看着那幅被红点覆盖的地图。
王爷,根本不是在求雨。
他是在给这片濒死的大地,诊脉!
夏侯玄看着这幅由众人合力绘出的“地下水脉图”。
他转过身,指着地图上那密密麻麻的红点,下达了今晚最后一道命令。
“传令下去。”
“明日天亮,所有队伍,带上所有能用的挖掘工具。”
“在每一个红点上……”
“给本王,往下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