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度之巅的晨钟敲响第一百零八声,余音穿透云海,荡开三重界限。天赐独立于常青树最高枝桠上,金红朝霞浸染袍角,却照不进眼底深潭。自那日黑影侵袭已过七日,他再未让魔种失控,但每夜打坐时,都能听见心湖深处冰裂般的细响。
“陛下。”李靖的声音从树下传来,带着刻意压低的谨慎,“西海龙族遣使请罪,称此前叛乱实因三太子被幽冥咒术操控。”
天赐未回头,目光仍落在无尽云海:“哪吒查验过了?”
“验过了,三太子魂内确有咒术残痕,但与之前小桃中的咒源不同。”李靖迟疑片刻,“更有甚者...我们在西海发现了这个。”
一枚漆黑鳞片缓缓浮至天赐面前。鳞片边缘不规则泛着金纹,显然是强行从谁身上撕下的,还沾着凝固的蓝血。
天赐指尖轻触鳞片,维度感知如潮水铺开——冰海深渊的压强、龙族特有的灵气波动、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莲生者能量残留。
“苦肉计。”他淡淡结论,“假意请罪,实为试探我是否真如传言所说魔种深种。鳞片上的莲生者气息是故意留下的饵,想看看我会不会暴怒之下彻查莲生者,引发内乱。”
李靖倒吸凉气:“好毒的计策!那我们现在...”
“将计就计。”天赐唇角勾起冷弧,“告诉西海使者,朕怜其三太子受控,既往不咎。另赐九转还魂丹一枚,助三太子疗伤——记得当众赐药,越大张旗鼓越好。”
李靖先是困惑,随即恍然大悟:“陛下英明!若三太子真被操控,还魂丹可净化残咒;若是苦肉计,这丹就是当头棒喝——他们不敢让三太子当众服下显形!”
天赐颔首,突然心口一阵绞痛,额间神纹闪过黑丝。他猛地握紧树枝,常青叶簌簌落下。
“陛下!”李靖急上前。
“无妨。”天赐摆手,声音却透出虚弱,“下去吧。令哪吒暗中盯紧西海,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李靖忧心忡忡地退下。天赐缓缓坐倒在树杈间,喘息着擦去唇角金血。七日来他日夜与魔种抗衡,心力交瘁。那黑影说得没错,每一次动用维度之力,都在喂养心中的黑暗。
“赐儿。”九公主的声音随风传来。她踏着晨露走上树梢,白发用桃木簪松松挽着,怀抱一件织金斗篷,“天凉了。”
天赐急忙起身:“母亲怎么上来了?这里风大...”
九公主为他披上斗篷,手指不经意拂过他腕脉,眉头微蹙:“又发作了?”
“小事。”他勉强笑笑,“倒是您,该好生休养...”
话音戛然而止。他猛地抓住母亲手腕,维度感知汹涌而入——九公主体内仙元空空如也,连最后一丝根基都在消散!
“您做了什么?!”他声音发颤。
九公主抽回手,神色平静:“不过是将散逸的仙元聚拢起来,炼成了这个。”
她掌心托起一盏琉璃心灯。灯焰仅豆大,却纯白无瑕,映得她眉眼温润如初雪。
“老君说,心灯可温养神魂。”她将灯放入他手中,“你近日心神损耗太大...”
“我不要!”天赐几乎将灯摔出去,“您可知彻底散尽仙元会如何?您会...您会...”他说不下去,眼中血丝蔓延。
九公主却笑了:“会变成凡人?会生老病死?赐儿,母亲活了三百岁,够了。而你还有万万年岁月要承担。”
心灯在他掌心发烫,烫得钻心。他想起幼时冬夜,养母周婆婆也是这样将唯一的热汤塞进他怀里,自己冻得嘴唇发紫。
“为什么...”他哽咽道,“为什么你们都要这样...我宁愿不要这万万年岁月,只要您好好活着...”
九公主轻抚他额间躁动的神纹:“因为爱你啊,傻孩子。”
突然,东南方爆起冲天黑焰!维度震荡如悲鸣!
“报——”天兵踉跄冲来,“东海裂渊!幽冥戾气倒灌,莲生者营地被围!”
天赐霍然起身,却踉跄一步——魔种因他情绪波动疯狂反噬!
“我去。”九公主按住他,“你稳住心神,我带哪吒先去支援...”
“不准!”天赐嘶吼,眼中漆黑蔓延,“您如今与凡人无异,去送死吗?!”
九公主凝视着他逐渐魔化的双眼,突然抬手给了他一耳光!
“清醒点!”她厉声道,眼中却含着泪,“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若你外公在此,定会骂我教子无方!”
天赐怔在原地,脸颊火辣,心中冰寒。魔气稍退,露出底下深藏的恐惧。
九公主语气软下来:“听着,赐儿。母亲不是去送死,是去为你争取时间。”她指向心灯,“此灯需以血脉为引,心火为柴。我要你去常青树心,借古树之力融合心灯——唯有如此,才能根除魔种。”
又一阵维度震荡传来,夹杂着莲生者的惨呼。天赐指甲掐进掌心,金血滴滴落下。
“好。”他终于咬牙,“但您答应我,无论如何,撑到我回来。”
九公主微笑:“一言为定。”
她转身欲走,天赐突然拽住她衣袖,像个无助的孩童:“母亲...若您有事,我真的会毁了一切。”
九公主回身拥抱他:“那就不要让这种事发生。”
母子分别,一个奔赴炼狱,一个踏入树心。
东海裂渊 战场
九公主乘青鸾而至时,战场已如修罗狱。幽冥戾气如黑潮汹涌,吞噬着所能触及的一切生灵。莲生者们结阵苦守,光幕已摇摇欲坠。
“布雨!”九公主跃下青鸾,白发在戾风中狂舞。虽无仙元,但司雨印诀早已刻入神魂。
哪吒急拦:“殿下不可!您如今...”
“雨来!”她咬破指尖,以血为祭,强行催动天地水元!
暴雨倾盆而下,稍抑黑潮。但九公主也呕出血来,染红素衣。
“殿下!”哪吒红着眼圈护在她身前,“您退后!这里交给我们!”
九公主却推开他,走向阵前。所过之处,莲生者们自发为她让路。
她望向黑潮深处——那里隐约立着一道身影,正在操控戾气。
“我知道是你。”她轻声道,“出来吧。”
黑影轻笑现身,竟是本该昏迷的小桃!或者说,是占据她身体的某物。
“不愧是九公主。”‘小桃’鼓掌,“如何看破的?”
“你伪装得很好,甚至骗过了赐儿的维度感知。”九公主平静道,“但你忘了——母亲永远认得出手足。”
黑影僵住。九公主继续道:“玄阴,或者说...师姐残魂与鬼帝怨念的融合体。你故意让小桃中咒,又借她身接近我们,对吧?”
‘小桃’面容扭曲,声音变成玄阴的腔调:“聪明!但那又如何?你如今废人一个,能奈我何?”她突然尖叫,“凭什么!凭什么你总能得到一切!师父的偏爱、周玄的爱情、现在连维度之子都为你痴狂!我哪点不如你?!”
黑潮随她怨念暴涨,瞬间冲破雨幕!莲生者惨叫着被吞噬!
九公主却不退反进,任由黑潮浸身:“你说得对,我欠你太多。若我的命能平息你的怨恨...”她张开双臂,“拿去便是。”
所有人都惊呆了!玄阴也愣住,随即狂笑:“好!那我就成全你!”
黑潮化作巨蟒,一口吞下九公主!
“不——”哪吒目眦欲裂,火尖枪狂刺却被震飞!
就在此时,黑蟒体内突然迸发纯白光芒!
“怎么回事?!”玄阴惊恐欲退,却发现黑潮不受控制地涌向白光!
光芒中,九公主安然屹立,心口处亮着温柔却坚定的光——那是她以最后仙元凝聚的心灯本源,虽微弱却克尽天下邪祟!
“你骗我!”玄阴尖叫,“你根本没散尽仙元!”
九公主微笑:“不,我确实散了仙元——散入了常青树脉,散入了维度网络,散入了每一个信仰光明的心灵。师姐,你吞噬的不是我,是亿万众生心中的善念。”
白光越来越盛,黑潮节节败退。玄阴惨叫着现出原形——半是玄阴残魂,半是鬼帝怨念,扭曲可怖。
“一起死吧!”她扑向九公主,欲自爆魂体!
千钧一发之际,天边亮起金红光芒!整个东海瞬间如坠熔炉!
“伤我母者——”天赐的声音响彻云霄,“神魂俱灭!”
常青树心
天赐在树心深处盘膝而坐,心灯悬浮面前。四周树壁流淌着维度能量,如星河环绕。
融合比想象中艰难。心灯虽源自九公主,却蕴含着她对众生的博爱,与天赐因魔种而偏执的守护欲格格不入。
每一次能量交融都如同炼狱。他看见母亲为他挡天劫的模样,看见她跪求王母的模样,看见她在水晶莲中奄奄一息的模样...恐惧与愤怒几乎再次引动魔种。
“稳住心神。”老君的声音透过树心传来,“心灯非器,乃情。须以情驭之,非以力压之。”
天赐怔然。他尝试放下对抗,任由心灯能量流入心扉。
刹那间,他感知到母亲三百年的思念——通过维度网络,他看见她每夜对着人间的凝望,看见她偷偷为他缝制的无数衣袍,看见她在每个雷雨夜为他祈祷的身影...
原来母亲从未远离。原来爱可以如此沉默而绵长。
泪水模糊视线。他敞开胸怀,拥抱这份跨越生死的大爱。
心灯骤然光芒万丈!灯焰融入他心口,与半心完美交融!新生的心脏强健跳动,泵出的血液金红璀璨,所过之处魔种如雪消融!
额间神纹灼热如烙,最终定型为金红交织的莲花状,象征着他终于融合了仙之慈悲与人之坚韧。
维度能量欢呼着涌入他体内,比以往更磅礴更纯粹!他睁开眼,目光所及,东海战场景象清晰浮现——
正好看见玄阴扑向母亲!
“找死!”他怒喝一声,人已穿越维度直抵东海!
东海终局
天赐降临战场,金红神纹照亮天地。随手一挥,残余黑潮尽数净化。
玄阴魂体在纯正能量中消融,惨笑:“终究...还是你赢了...”
九公主轻叹:“从未有输赢,师姐。只有选择。”
玄阴最后看向九公主,眼中闪过瞬间清明:“对不起...小师妹...”随即彻底消散。
天赐急忙扶住母亲:“您怎么样?”
九公主虚弱一笑:“无妨。就是有点...累。”她白发又枯槁几分,显然心灯离体后,寿元加速流逝。
天赐感知到她状况,心沉下去。他试图渡仙元给她,却被推开。
“别浪费力气。”九公主摇头,“我心灯已与你融合,再也受不住仙元了。”她轻抚他额间新生的神纹,“这样很好...我的赐儿,终于完整了。”
天赐紧紧抱住母亲,泪水无声滑落。此刻他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却留不住母亲逐渐消逝的温度。
“有办法的...”他喃喃道,“一定还有办法...”
九公主却望向初升的朝阳:“陪母亲看次日出吧。就像你小时候,我们在天河畔那样。”
霞光中,母子相拥而坐。常青树在远方发出柔和光辉,维度桥梁上有生灵往来如织。
希望仍在,阴影未散。但此刻,心火重燃,足以照亮前路。
而谁也没注意到,一缕极淡的黑气从玄阴消散处逸出,悄无声息地没入哪吒的火尖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