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回笼。
顾凡猛地从地上弹坐起来，剧烈地喘息着。
冰冷的合金地板，死寂的独立密室。
眼前，那个非金非铁的黑色盒子，依旧静静悬浮，朴实无华，仿佛刚才那场跨越了数百年，颠覆了整个世界观的血腥史诗，只是一场荒诞的幻觉。
幻觉？
顾凡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
那份被五尊大妖撕裂身躯的剧痛，那份被妖力强制改造的异化感，那份最终睁开非人竖瞳时的冰冷与饥饿，依旧灼烧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火种】给他看的，不是ppt。
是第一人称超高清VR纪录片。
所以，那一切都是真的。
血腥进化纪元，第一位武者，镇妖司的创立，人类的崛起，守护神的陨落，最终boSS的诞生……
一个完美的闭环。
一个从头到尾，都由他自己主演的，关于英雄与魔王的地狱笑话。
我，顾凡，立志斩尽天下妖，护我人族安。
结果，我就是那个需要被斩的，最大的妖？
我辛辛苦苦创立斩妖司，是为了在未来，让我的战友们，组团来刷我这个副本？
这他妈叫什么事？
自己给自己当卧底，还他妈是最终boSS级别的无间道？
一股荒诞到极致的怒火，从他胸腔里炸开，烧得他喉咙发干。
他死死盯着那个黑色的盒子。
那个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个最牛逼的剧本家。
它就那么飘着，安静，无害。
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个盒子”的无辜模样。
装你妈。
顾凡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现在的情况，比之前任何一次危机都更凶险。
之前，敌人是妖兽，是那个未知的“天”。
现在，敌人是他自己。
或者说，是那个被【火种】设定好的，名为“妖兽皇”的未来。
压制它，或者被它吞噬。
那个黑衣人的警告，此刻听来，是何等的苍白无力。
怎么压制？
这条路从一开始就铺好了，唯一的终点就是化身成魔。
不走？
不走，就是眼睁睁看着“曾经”里的那一幕幕重演。秦风被变异仓鼠撕开喉咙，石磊被猎犬分食，赵瑞为了半块面包被人捅死，人类文明在哀嚎中覆灭。
这根本不是选择题。
这是一条轨道，他不上也得被踹上去。
去你的轨道。
去你的剧本。
顾凡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
他走到【火种】面前，伸出手，却没有触碰。
你想看戏？想把我培养成你想要的模样？
行。
老子就演给你看。
看看最后，是我把你这个后台管理员彻底格式化，还是我被你逼成那个六亲不认的疯子。
游戏，换个玩法。
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向密室大门。
厚重的合金门向一侧滑开，又在他身后缓缓合拢。
密室之内，那个黑色的盒子，表面的纹路，似乎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
夜，深了。
顾凡躺在自己的单人宿舍里，没有入睡。
他只是闭着眼，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将白天的所有纷乱思绪全部清空。
今晚，他必须进入噩梦。
他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力量。
裂地境五层，不够。
他必须尽快突破到踏空境，甚至更高。
只有拥有了掀翻棋盘的实力，才有资格跟棋盘后的那个混蛋叫板。
至于噩梦世界里，会不会再遇到什么幺蛾子……
他已经不在乎了。
最坏的结果都已经被剧透了，还有什么能比“自己是最终反派”更操蛋的？
意识下沉，坠入熟悉的黑暗。
猩红的血月。
铁锈味的空气。
顾凡睁开眼，站在了那片熟悉的阳城废墟之上。
裂地境七层的力量，在他的经脉中奔涌，罡气凝练，带着斩断一切的锋锐。
他没有丝毫迟疑，走到街道中央那块还算平整的石板上，准备盘膝坐下。
时间宝贵，必须抓紧每一分钟修炼。
然而，就在他即将坐下的那一刻。
动作，猛地一僵。
不对劲。
整个世界，太安静了。
没有风穿过废墟的呜咽，没有远处碎石偶尔滚落的声响。
死寂。
一种连光线和尘埃都被凝固的，绝对的死寂。
顾凡缓缓站直了身体，裂地境七层的罡气瞬间覆盖全身，进入了最高级别的戒备状态。
他环顾四周。
残破的楼宇，扭曲的钢筋，灰败的天空。
一切都没有变化。
但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被某种更高维度的存在注视的感觉，让他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警报。
来了。
不是那个被他打死的陪练。
是新的，更麻烦的东西。
就在这时。
他面前的空气，开始扭曲。
一道漆黑的裂缝，无声无息地，在半空中撕开。
那不是物理层面的裂口，而是一种空间本身的断层，内部是纯粹的、吞噬一切光线的虚无。
顾凡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这是什么玩意儿？空间裂缝？噩梦世界还能这么玩？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一只脚，从裂缝中迈了出来。
那是一只穿着黑色作战靴的脚，样式和镇妖司的制式军靴一模一样。
紧接着，是腿，是身躯，是另一只手。
一个与他身形一般无二的轮廓，缓缓从那片虚无中走出。
当那个人完全走出裂缝，站在顾凡面前十米处时。
顾凡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是他自己。
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但那不是重点。
重点是，从那具身体里散发出的，那股暴虐、古老、充满了无尽毁灭与贪婪欲望的气息。
这股气息，他熟悉到骨子里。
正是【火种】给他看的，“曾经”的纪录片里，那个独战五尊大妖，最终力竭异化，开始长出恶魔之角的……“自己”。
妖兽皇的雏形。
武道纪元的开创者。
镇妖司的第一任司主。
那个“他”抬起头，看向顾凡。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好奇，只有一种看待食物的，纯粹的审视。
而他的眼睛……
没有眼白，没有瞳仁。
只有一对燃烧着暗红色火焰的，冰冷的，非人的竖瞳。
下一秒，那对竖瞳，微微眯起。
一个带着一丝玩味的弧度，在那张和顾凡一模一样的脸上，缓缓咧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