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偏西,把影子拉得老长。菲尼克斯估摸着走了得有十几里地,回头早就看不见村子的影儿了。嗓子眼干得冒烟,水囊在逃出狼口时不知丢哪儿去了。
路边歪着一块风化得坑坑洼洼的大青石,他走过去,卸下包袱,一屁股坐下。左臂的伤口经过这一路颠簸,又开始隐隐渗血,缠着的布条染红了一小块。
他龇牙咧嘴地解开布条,想重新包扎一下。动作笨拙,一只手怎么也不得劲。正忙活着,身后传来车轮吱呀吱呀的声响,还有慢悠悠的蹄子叩地声。
一辆堆满干草的老旧板车,由一头瘦骨嶙峋的骡子拉着,晃悠到他旁边停了下来。驾车上是个头发花白、戴着破草帽的老头,脸上褶子比老哈里还深,正眯着眼打量他。
“小子,挂彩了?”老头声音沙哑,像破风箱。
菲尼克斯抬头,点了点头,没多话。这世道,小心点总没错。
老头也没多问,从车辕上挂着的布兜里摸出个脏兮兮的皮水囊,扔了过来。“喝点,清水。”
菲尼克斯接住,犹豫了一下。老头嗤笑一声:“怕我下药?就你这穷酸样,图你啥?”
也是。菲尼克斯拔开塞子,仰头灌了几口。清凉的水滑过喉咙,他舒服得叹了口气。“谢谢。”
“去哪儿?”老头问,掏出个烟斗吧嗒吧嗒抽起来,一股劣质烟草的呛人味儿弥漫开。
“前面……有镇子吗?”
“灰石镇。再走半天就到。”老头吐出口烟圈,目光落在他渗血的胳膊上,“游历的?不像。逃难的?”
菲尼克斯沉默着,把水囊递回去。
老头没接,摆摆手:“留着吧。算你一个铜子儿。”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扫过菲尼克斯那空荡荡的腰间和瘪包袱,“看你这样,也没钱。算了,上车吧,捎你一段。正好路上闷得慌。”
菲尼克斯愣了一下,看着这陌生的、透着点粗鲁善意的老头,心里那点戒备松了些。他没再推辞,道了声谢,爬上板车,坐在了干草堆上。
骡车又吱吱呀呀地动了起来,慢得让人心焦,却也稳当。
“老伯,你去灰石镇做什么?”菲尼克斯试着搭话。他需要信息。
“卖草料,买点盐巴。”老头头也不回,“你呢?去那儿找活儿干?灰石镇可没啥好活儿,矿上倒是缺人,累死累活,挣不了几个子儿,还短命。”
“不找活儿。”菲尼克斯看着路两旁向后缓慢移动的、开始变得陌生的植被,“就去看看。”
“看看?”老头从草帽边缘斜睨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年轻人,这世道,‘看看’可是奢侈事儿。得有本事,或者……有靠山。”
菲尼克斯没接话,目光落在老头布满老茧、握着缰绳的手上。他下意识地运用起【万物解析】。
这双手,指关节粗大变形,虎口和掌心有着长期摩擦形成的厚茧,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草屑和泥垢。一些细微的、陈旧的疤痕分布着,不像刀伤,更像被什么东西反复勒割、或者粗糙工具磨破留下的。老人的脊背微微佝偻,是常年负重留下的痕迹。
一个辛苦了一辈子,与土地和牲畜打交道的普通老人。信息流反馈回来的,是一种坚韧、贫瘠,但又带着点豁达的生命力。
“老伯,您这手,是赶车磨的?”菲尼克斯轻声问。
老头有些意外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晃了晃手里的烟斗:“小子眼力不错。不止赶车,年轻时候也砍过柴,种过地,给矿上拉过矿石……啥活儿都干过点。这双手啊,就是活计本。”
他顿了顿,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这世道,就这样。要么像村里那些崽子,觉醒个厉害职业,出去闯荡,光宗耀祖。要么就像我,有点力气,卖苦力,糊口。再不然……”他瞥了一眼菲尼克斯空荡荡的腰间,“就得有点别的门路。”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像菲尼克斯这样,看着既不强壮,也不像有背景的,前途堪忧。
菲尼克斯安静地听着。他能从老人的话语和气息里,解析出一种深深的、已经融入骨子里的认命感,以及一丝对“厉害职业”的模糊向往。
这就是这个世界普通人的缩影。
“其实,”菲尼克斯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对老人说,也像是对自己说,“能自由地看看这世界,吹吹不一样的风,尝尝没吃过的东西,听听陌生的故事……也挺好。”
老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嗤地笑了起来,被烟呛得咳嗽了好几声:“咳咳……你小子,想法倒是稀奇。风有啥好吹的?东西能填饱肚子才是正经!故事?那都是酒馆里骗钱的玩意儿!”
菲尼克斯也笑了笑,没争辩。他看着天边渐渐染上橘红色的晚霞,感受着身下板车的轻微颠簸,以及吹在脸上、带着干草和尘土气息的风。
这种缓慢、真实、甚至有点粗糙的旅程,对他而言,本身就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享受。
远方,灰石镇的轮廓,在暮色中隐隐浮现。
新的风景,就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