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璃问完那句话，风正好吹过废墟的断墙。我站在原地没动，她也没走。远处那些执事和弟子还在议论，声音嗡嗡响，像一群赶不走的苍蝇。
我没理她。
体内源炁还在乱窜，残碑熔炉烧得厉害，青火翻腾不止。剑骨贴在胸口，热得发烫，跟熔炉里的火气搅在一起，像是要把我整个人点着。
我闭眼，深吸一口气，运转《九锻通神诀》压下躁动。就在这时候，熔炉里的青火猛地一颤。
一股味儿飘了进来。
腥的，腐的，带着点草药烂在泥里的气息。
我睁眼，顺着味道看过去。
一个杂役从断墙后头绕出来，低着头，手里捧着个陶碗。他穿的是丹盟最普通的灰布衣，袖口磨得发白，脚上那双草鞋也破了边。
他走到我面前，跪下一条腿，把碗举过头顶。
“奉执事命，给新晋丹剑传人送安神汤，压惊。”
声音很稳，姿态也很规矩。
但我没接。
目光落在他左袖口。那里有一道细线，暗绿色，弯弯曲曲，像条死掉的蜈蚣。只有毒脉外围弟子才会在衣料里织这种纹路，用来标记身份。
我盯着那纹路看了两秒，伸手接过碗。
指尖碰到碗沿时，一缕源炁顺着滑进去，沿着他的手腕脉络直冲识海。
他身体微微一僵，但很快又松下来，以为我只是拿碗。
可我的意识已经冲进了他的记忆。
画面一闪。
山洞，石壁潮湿，火光摇曳。一个黑袍老者坐在石台前，左手五根指头歪歪扭扭，像是被毒液泡烂后又长歪的。他开口说话，声音沙哑：
“三日后，丹劫再起，趁乱引爆丹库禁制——让整个丹盟，陪他们的‘丹剑传人’一起葬送！”
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我收回源炁，低头看着手里的汤。
碗是冷的，汤也是冷的。表面浮着一层油膜，根本不是什么安神汤。
我轻轻吹了口气，油膜裂开，底下泛出一点绿。
果然是幌子。
我把碗递回去，语气平淡：“味道太淡。”
杂役连忙双手接住，低头谢过，转身就走。脚步有点快，但还算稳，没露出破绽。
我站在原地，看他背影消失在断墙拐角。
三日后？
呵。
想炸丹库？还打着我的名头？
我低头摸了摸腰间的无锋重剑。剑胚安静地挂着，可我能感觉到它在发热，像是闻到了血。
熔炉里的青火还在烧，刚才那一段记忆碎片正被一点点煅成灰。火光映着我的眼睛，有点红。
这帮毒脉的人，还真敢打丹盟的主意。
上一次他们用腐心七步散偷袭我，这次直接安插眼线进来了？看来上次那个逃跑的杂役没死，反而把消息带了回去。
也好。
让他们以为计划顺利，才能放长线。
我抬手拍了拍兽皮袍上的灰，往西偏院角落走去。那里有间塌了一半的药室，原本是存放废弃丹渣的地方，现在没人管。我推开门，碎砖落了一地。
屋子里有股陈年药材霉烂的味道。墙角堆着几个空药罐，地上铺着干草，显然是有人住过。
我蹲下，手指划过地面。灰尘上有拖拽的痕迹，还有几点黑色黏液，像是毒藤根部渗出的那种。
果然是条通道。
我站起来，走到墙边，用剑尖在砖缝里撬了撬。一块砖松动了，后面是个小洞，塞着块油布包。
打开一看，是半截符纸，上面画着扭曲的藤形阵纹，跟我在毒瘴林见过的藤锁阵一模一样。
他们打算用符阵引动地下毒藤，在丹劫爆发时制造混乱，再引爆丹库？
算盘打得挺响。
可惜，他们不知道我现在能吞毒炼炁，更不知道我能抽人记忆。
我收起符纸，塞进酒囊。转身走出药室，顺手把门带上。
天色已经亮了，阳光照在废墟上，灰蒙蒙的一片。几个执事远远看见我，立刻低头避开。没人敢上来搭话。
我沿着小路往主殿方向走，路过一处药田时，看见几个杂役正在翻土。其中一个抬头看了我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我停下脚步。
那人手里的锄头顿了一下。
我没过去，只是站在原地，把手伸进酒囊，摸了摸那片玄机阁令符。之前在毒藤根里找到的，现在还在发烫。
玄机阁也掺和进来了？
还是说……这只是毒脉拿来嫁祸的？
我收回手，继续往前走。
主殿门口站着两名守卫，见我靠近，互相看了一眼，没有阻拦。
我直接穿过前庭，走向丹库所在的东区。还没到门口，就被巡值弟子拦下。
“丹库重地，非执事不得入内。”
我点头，没硬闯。
就在转身时，眼角扫到丹库外墙。那里有道裂缝，极细，像是雷击留下的。可我知道，那是禁制节点的连接口。如果有人在里面动了手脚，三日后丹劫再起，雷息灌入，就会顺着这条缝引爆内部阵眼。
我记下了位置。
回到西偏院，我找了个背风的角落坐下，把三个酒囊摆在面前。
第一个装的是灵液，第二个是丹粉，第三个是碎剑渣。
我打开第三个，倒出一把灰白色的粉末。这是上次炼废的剑胚残渣，混着几缕青火余烬。我手指一搓，粉末飘起，被残碑熔炉吸了进去。
青火猛地一跳。
我闭眼，感受体内源炁流动。剑骨的气息还在融合，熔炉温度比平时高了三成。这意味着，三日内我能爆发出远超金丹境的力量。
够用了。
我睁开眼，看向丹库方向。
你们想玩火？
行。
我就在这等着。
等你们自己把柴堆好，再亲手点上这一把。
我站起身，拍了拍袍子，把无锋重剑握紧。
刚要走，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
回头一看，洛璃站在十步外。
她手里拿着个玉瓶，瓶身刻着“清冥散”三个字。
“你炼的那颗金纹丹，”她开口，“为什么会有‘门’字？”
我没答。
她走近两步：“那不是普通符文。是开启某种封印的钥匙。”
我盯着她手里的玉瓶。
瓶底有道裂痕，像是被人强行打开过。
“你查过？”我问。
她点头：“藏经阁的噬灵化骨方残页，提到‘剑骨为引，门字为钥’。你要找的东西，不在外面。”
她顿了顿。
“在丹盟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