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合,远山如黛。
秦荣并未直接返回云青观。
连番激战,尤其是动用引灵玉本源之力催动昆仑镇镇压神铁,让他体内气血依旧有些翻腾。
他需要一点时间彻底平复气息,并消化此番战斗的体悟。
他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山涧瀑布旁停下。
水声轰鸣,白练如龙,溅起的水汽带着草木的清新。
他盘膝坐在一块被水流冲刷得光滑的青石上,闭目调息。
体内,初识境后期的灵力如江河奔涌,远比之前浑厚精纯。
引灵玉在丹田内缓缓旋转,散发着温润白光,不断滋养着他的经脉与神魂。
与神铁、血屠的一战,让他对自身力量,尤其是引灵玉特性的运用,有了更深的体会。
那并非简单的克制,更像是一种秩序对混乱、生命对死寂的本能排斥与修正。
他取出那柄缴获的尘锤。
锤身乌黑,布满尖刺,入手极沉,一股凶戾之气隐隐透出,试图侵蚀他的手掌。
秦荣冷哼一声,引灵玉微光流转,那凶戾之气如同遇到骄阳的残雪,瞬间消融。
他神识探入,轻易抹去了神铁留下的印记。
“倒是件不错的攻坚利器,可惜煞气太重,需以昆仑本源时时温养,方能祛除戾气,化为己用。”秦荣将其收起,又检查了血屠和神铁的储物法器。
里面多是些阴邪材料、蚀灵教制式丹药以及一些灵石,并无太多有价值的东西,唯有一枚刻画着扭曲冰纹的黑色玉简,神识探入竟被一层强大的禁制阻挡。
“与冰魔有关?”秦荣眉头微皱,将这玉简小心收起,打算带回观中让叶玄道长看看。
调息完毕,月已中天。
秦荣长身而起,只觉神完气足,状态更胜从前。
他不再耽搁,身形化作一道淡淡的青烟,融入夜色,朝着云青观的方向风驰电掣而去。
……
云青观,后山静室。
油灯如豆,映照着叶玄略显苍白的脸。
他盘坐于蒲团之上,周身有淡淡的青色道韵流转,正在缓慢修复与黑袍使者一战损耗的道基。
文凝在一旁小心照看着药炉,炉火映得她脸颊微红。
王鹏在门口擦拭着他的盾牌,林晓晓和张启明在外警戒。
气氛有些沉闷。
青婆婆虽被救回,同心咒亦断,但伤势极重,仍在昏迷。
器灵前辈陷入沉眠。
秦荣独闯昆仑遗脉,至今未归,生死未卜。
蚀灵教如跗骨之蛆,不知何时便会卷土重来。
忽然,静室的门被无声推开。
众人瞬间警觉,王鹏更是霍然起身,盾牌横在身前。
“是我。”熟悉的声音响起,秦荣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风尘仆仆,却目光湛然。
“秦荣!”
“你回来了!”
文凝惊喜地站起身,王鹏也松了口气,连忙让开。
叶玄缓缓睁开眼,看到秦荣完好无损,眼中也闪过一丝欣慰,但当他感受到秦荣身上那迥异于前的磅礴气息与那股中正平和的威严感时,不由得露出一丝惊容。
“你的修为……还有这气息……”叶玄目光如电,落在秦荣身上。
秦荣走进静室,反手关好门,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看向内间榻上依旧昏迷的青婆婆,感知到她气息虽弱却平稳,这才松了口气。
“我进入了昆仑遗脉核心。”秦荣开口,声音平静,却让在场众人心头一震。
他简要将遗脉中的经历道出:修复引灵玉的苛刻条件与过程,修为的跌落与重塑,琉璃巨树与本源泉眼,击杀魔月三人,最终引灵玉彻底修复,并获得昆仑之心果实以及部分传承记忆。
当他说到引灵玉彻底修复,内部自成天地,并散发出圆满浩瀚的气息时,叶玄忍不住抚须惊叹:“古籍有载,引灵玉乃昆仑之钥,非至诚至纯之守脉人血脉不可完全炼化……想不到,你竟真的做到了。”
而当秦荣提及传承记忆中看到的画面。
父母秦峰、苏婉联手布下金色封印,封印核心是玉剑虚影,镇压上古冰魔时,静室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文凝掩住了嘴,王鹏瞪大了眼睛,连叶玄也露出了极度震惊的神色。
“秦荣……你的父母,他们……”文凝声音带着颤抖,既是震撼,又是心疼。
“他们已经不在了,我现在只有你们。”
文凝的手还停在半空,指尖沾着未干的药汁,秦荣那句话像块冰,砸得她心口猛地一缩。
她看见他垂着眼,睫毛在油灯的光里投下小片阴影,嘴角却倔强地抿着,像在极力忍住什么。
静室里静得能听见药炉里炭火轻微的噼啪声。
王鹏攥着盾牌边缘的手紧了紧,林晓晓别过脸去,连张启明推眼镜的动作都停住了。
叶玄道长深深叹了口气,拂尘柄上的流苏微微晃动。
文凝忽然站起身,药炉的热气熏得她脸颊发烫。
她走到秦荣面前,没有像往常那样拉他的袖子,只是轻轻把他手里攥得死紧的引灵玉拿过来,用袖口擦了擦上面沾着的灰。
“谁说你只有我们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春日解冻的溪水,一点点化开凝滞的空气:“李老师临走前,是不是把他最宝贝的教案都塞给你了?说你这孩子像他年轻时候,轴,但是心里亮堂。”
秦荣猛地抬头,眼眶有些发红。
文凝没有继续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轻轻的撕开,抽出一块纸巾擦了擦秦荣眼眶,然后抱住了他,轻声安慰了一会儿。
文凝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块柔软的纸巾,极轻地拭过他泛红的眼角,动作小心得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琉璃。
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眉骨上那道浅浅的旧疤,那是小时候爬树救她时留下的。
静室里只剩下他压抑的、细微的抽气声,和她自己有些慌乱的心跳。
她扔掉纸巾,然后伸出手,不是拥抱,而是轻轻握住了他紧攥的、骨节都有些发白的拳头。
“秦荣。”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像夜里偷偷分享的秘密,只有他能听见:“你看清楚,我们都在这里。”
她的指尖在他冰冷的拳头上点了点,像是在数数:“叶道长为了护住青婆婆和咱们,道基损了到现在还没好利索。王鹏那面宝贝盾牌,为了挡黑袍使者那一下,裂痕到现在还用灵力勉强粘着。林晓晓偷偷把她奶奶传下来的、据说能保平安的古玉珠子,塞进你背包的夹层里了,生怕你再一个人跑出去拼命。”
她顿了顿,感觉到他紧绷的拳头微微松了一丝力道,才继续道:“还有李老师……他留下的那本教案,你翻过吗?最后一页,他用红笔写着,若遇秦荣惫懒,可将此页示之。下面画了个歪歪扭竖的小人,举着把比人还高的剑,旁边写着守护者,当如是。”
秦荣猛地抬起头,眼眶更红了,却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在里面松动、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