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通道阴影里慢悠悠走出个穿青布衫的老太婆。
她佝偻着背，手里拄着根磨得发亮的枣木拐杖，满头银发在幽绿火光里泛着冷光，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却异常平静，仿佛这满坛的戾气与她无关。
她刚站稳脚跟，祭坛地面的紫黑纹路突然剧烈翻涌，像是沸腾的泥浆。
秦荣只觉得手臂被阵眼猛地往下一拽，骨头都快被扯得错位，紧接着一股寒气顺着血管窜遍全身。
血液像是瞬间冻成了冰，连心跳都滞涩了半拍。
“哟，秦家的娃娃倒是敢拼。”老太婆开口了，声音又尖又细，像指甲刮过石壁：“可惜啊，用戾气补锁灵阵，跟饮鸩止渴有什么两样？”
秦荣咬着牙想抽回手，可紫黑光芒已顺着手臂缠上肩膀，所过之处皮肤泛起青灰，连引灵玉的金光都被冻得黯淡下来。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腕被纹路一点点吞噬，那感觉就像掉进了冰窖，连骨髓都在发颤。
墨尾急得在旁边打转，冰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老太婆，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文凝想冲过来帮忙，却被突然暴涨的黑气挡住，八卦镜在她掌心剧烈震动，像是在预警眼前这老太婆的可怕。
“您是……”文凝的声音都在发颤，她从这老太婆身上感觉不到丝毫戾气，却有种比尸王更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老太婆没理她，只是用那双浑浊的眼睛盯着秦荣，忽然笑了，嘴角咧开个诡异的弧度：“当年你爹娘要是有你这股蛮劲，也不至于……”
话没说完，她突然抬起拐杖，往地面轻轻一点。
枣木杖头触到紫黑纹路的刹那，那些翻涌的光芒竟像被烫着似的退开半寸，秦荣手臂上的拉扯力也骤然减轻。
“老身不掺和你们年轻人的事。”老太婆慢悠悠道，拐杖又往阵眼方向挪了挪：“但这锁灵阵是云青观的老道布的，留着还有用。”
秦荣趁机猛一用力，终于将手臂从纹路里抽了出来，手腕上已留下圈青黑的印记，像是被冰锥烙过。
他捂着手臂退到文凝身边，惊疑不定地看着老太婆。
她轻描淡写的两杖，竟能压制失控的阵法？
老太婆的拐杖在紫黑纹路上又点了三下，每一下都像敲在人心尖上。
那些翻涌的光芒如同被驯服的野兽，渐渐平息下去，只在纹路边缘留下细碎的紫火星子，却再不敢越雷池一步。
“云青观的老道？”秦荣盯着她的拐杖，那枣木杖头隐约刻着个模糊的“道”字：“您认识叶玄道长？”
老太婆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抬起拐杖指向盘龙石柱顶的血引。
原本膨胀的暗红光芒此刻竟像被无形的手捏住，正一点点往回收缩，连散出的黑气都淡了几分。
“锁灵阵的根基是地脉正气，被你用戾气一搅，正邪相冲才会反噬。”她慢悠悠道，指尖划过拐杖上的纹路：“老身帮你稳住阵脚，剩下的……得靠你们自己。”
文凝突然“啊”了一声，指着地面的淡金纹路：“它们在自己修复！”
果然，那些被紫黑光芒掩盖的金色纹路正一点点亮起，像初春解冻的溪流，顺着石柱蜿蜒而上，竟与血引的收缩形成奇妙的呼应。
墨尾的冰蓝色眼睛亮了起来，纵身跳回纹路中央，这次没有再补刻符号，只是安静地伏在那里，像是在守护什么。
“这老太婆到底是谁？”秦荣低声问文凝，引灵玉突然微微发烫，像是在感知对方的气息。
“我是你们口中叶老道的夫人，只不过……断了关系。”老太婆不等文凝开口，自己先开口了。
“叶道长的夫人？”秦荣和文凝异口同声地惊呼，两人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叶玄道长在他们印象里总是孤身一人，观里连个道童都没有，谁能想到他竟有位夫人，还出现在这阴森的祭坛里。
老太婆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疲倦，像是看透了这世间的恩恩怨怨。
青婆婆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银发，枣木拐杖在淡金纹路上轻轻一碾，那些正在修复的纹路突然泛起涟漪，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投入石子：“当年他布这锁灵阵，我是他的护法。”
她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种被岁月磨旧的沙哑：“阵成之日，他说要以同心为基，护这方地脉百年。可蚀灵教打过来时，他为了保阵图，把我推去挡了那记血煞掌……你看。”
她撸起袖子，小臂上赫然印着个青黑色的掌印，纹路与血引上的符纹如出一辙：“这掌印锁了我的灵力，也让我看清了，所谓同心，不过是他护道的借口。”
文凝突然捂住嘴，八卦镜的绿光映出祭坛角落。
那里的阴影里竟站着个黑袍人，兜帽下露出半张被符纹覆盖的脸，正是之前在老槐树下逃脱的蚀灵教残余祭司！他手里攥着枚骨符，正往血引方向偷偷灌注戾气，暗红光芒瞬间暴涨半寸。
“还有漏网之鱼！”文凝急声提醒，八卦镜绿光直射而出，却被祭司身边的黑气弹开。
秦荣纵身挡在青婆婆身前，燎原刀红光暴涨：“你找死！”
祭司发出阴恻恻的笑：“血引已成，就算你们修复了锁灵阵，也拦不住地脉染煞！老东西，你以为补阵就能赎罪？当年你帮叶玄布阵，就该想到有今天！”
青婆婆的拐杖猛地顿在地上，祭坛地面的淡金纹路突然竖起道光墙，将祭司与血引隔开：“我赎罪？我是在赎他叶玄的罪！”
她看向秦荣，眼神骤然锐利：“锁灵阵缺个心核，用你的引灵玉！”
秦荣一怔，引灵玉突然在胸口剧烈发烫，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玉而出。
他想起端玄说过，父母的灵力藏在玉中，此刻那股暖流顺着血脉直冲丹田，与地脉正气撞在一起，竟在掌心凝成道小小的刀影。
正是父亲秦峰的刀魂。
“爸？”秦荣喉咙发紧，刀魂却像是听见了，微微侧头，刀势陡然变得凌厉。
“血引的戾气与你父母的灵力同源，都曾被蚀灵教炼化过。”青婆婆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用引灵玉作桥，让他们的灵力入阵，才能彻底净化血引！”
祭司见势不妙，突然将骨符往嘴里一塞，周身黑气暴涨，竟化作道黑箭射向血引：“一起死吧！”
墨尾突然从纹路里窜出，冰蓝色的眼睛射出两道蓝光，精准撞在黑箭上。
蓝光与黑气炸开的瞬间，秦荣已纵身跃起，引灵玉贴在盘龙石柱上，父亲的刀魂与燎原刀的红光相融，顺着柱身直扑血引。
“嗡。”
引灵玉与血引相触的刹那，无数记忆碎片突然涌入秦荣脑海：父母在秘境里炼化戾气的背影、他们将灵力注入玉中的决绝、青婆婆当年挡在阵前的怒吼……这些碎片像星火般汇入淡金纹路，原本泛着紫黑的光芒瞬间变得纯净，如同一道金色的瀑布，从石柱顶端倾泻而下。
祭司发出凄厉的惨叫，黑气在金光中寸寸消融，最终化作缕青烟消散。
血引在金光中剧烈震颤，那些被囚禁的魂魄从暗红光芒里挣脱出来，化作点点荧光，顺着纹路涌入地脉。
其中两道熟悉的身影在半空中顿了顿，回头冲秦荣笑了笑，正是他的父母。
“荣儿，走下去。”母亲的声音轻轻拂过耳畔，身影与荧光一同沉入地脉。
秦荣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眼眶发烫，握紧的燎原刀却更稳了。
青婆婆看着彻底消散的血引，长长舒了口气，拐杖往地上一拄，竟咳出两口黑血：“总算……没白等这八年。”她从袖中摸出半块玉佩：“把这个带给叶玄，告诉他，锁灵阵补好了，我的债也还了。从此山高水远，再不相见。”
墨尾突然窜到青婆婆脚边，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裤腿，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青婆婆摸了摸白猫的头，眼神软了些：“你倒是比他念旧。”
秦荣接过玉佩，指尖触到冰凉的玉面，突然想起叶玄道长说的“遇事多动脑”
他望着青婆婆小臂上的血煞掌印，又看了看那半块玉佩，突然道：“道长说，他的酒葫芦里装的不是酒，是还魂露。”
青婆婆的动作猛地一顿，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丝微光。
文凝突然指着祭坛入口，那里的晨光正顺着通道漫进来，照亮了满地的淡金纹路：“天亮了。”
金色的纹路在晨光中渐渐隐去，只留下盘龙石柱上清晰的龙纹，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
秦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那圈青黑印记已淡成浅灰，丹田处的灵气却比来时浑厚了许多，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激活。
他知道，自己离初识境中期，又近了一步。
青婆婆转身往通道深处走，枣木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远，混着她的话飘过来：“告诉叶玄，地脉醒了，该他来给这锁灵阵上最后一道符了。”
墨尾冲着她的背影叫了两声，最终还是跳回文凝怀里，冰蓝色的眼睛里映着晨光，像是藏着星子。
秦荣握紧那半块玉佩，引灵玉在胸口暖得像团小火苗。
他回头看向文凝，女孩正用袖口擦着八卦镜上的灰，镜面虽有裂痕，却比任何时候都亮。
“走吧。”他伸手牵住她的手，燎原刀的红光在晨光里轻轻跳动：“该去给叶道长报信了。”
通道外，三轮车师傅正蹲在地上啃干粮，见他们出来，黝黑的脸上绽开笑：“就知道你们能成！我这破车轱辘都快等锈了。”
秦荣牵着文凝走出黑风谷时，晨光已漫过谷口的老槐树，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墨尾蹲在文凝肩头，冰蓝色的眼睛望着谷内，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像是在与那些消散的魂魄告别。
三轮车师傅早已把车擦得锃亮，见他们出来，忙往车斗里铺了层干净的稻草：“垫着舒服些，这一路颠得慌。”秦荣刚要道谢，却见师傅突然盯着他的手腕：“小伙子，你这印记……”
他低头一看，那圈青黑印记竟在晨光里泛出金边，正一点点隐去，露出底下光洁的皮肤。
引灵玉在胸口轻轻发烫，丹田处的灵气像是被温水泡开的茶叶，缓缓舒展。
竟是在不知不觉中，摸到了初识境中期的门槛。
“是地脉正气。”文凝指尖拂过他的手腕，八卦镜的绿光在掌心流转：“锁灵阵的灵气顺着引灵玉渗进你体内了。”她忽然笑起来：“端爷爷说的没错，实战果然比苦修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