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青岩村时,沈青竹的玄铁剑又挑开一道阴兵的锁魂链。
剑气擦着鬼头刀的刃口掠过,在老槐树皮上划出半寸的划痕。
顾昭站在树影里,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的药囊——那是他今早新采的乌头,此刻正随着他的动作晃出几星细碎的药香。
好快的剑。他望着沈青竹翻飞的衣袂,眼底掠过一丝赞赏。
五名阴兵呈北斗阵散开,最前排的鬼面阴将横刀拦在他身前,后背却已被剑气削去半片甲叶。
这是他第三次调整阴兵站位——村东头的晒谷场地势低洼,村西的老槐树正好能借枝桠遮挡视野,方才那记北斗锁魂,本就是要将沈青竹的攻势引向晒谷场的青石堆。
沈青竹低喝一声,玄铁剑挽出三朵剑花。
最左侧的阴兵挥九环鞭去挡,却见剑气突然转了方向,擦着鞭梢直取顾昭咽喉!
阿木在树后攥紧竹钉,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分明看见顾昭在剑气临身的刹那侧了半步,后背正好贴住老槐树的树洞。
那是他今早和顾昭一起修补的,树洞深处还塞着半块防潮的兽皮。
当啷!鬼面阴将的鬼头刀终于架住剑气,金属交鸣震得沈青竹虎口发麻。
她退后半步,鬓角的碎发被剑气掀得乱翘,玄铁剑穗上的红缨却仍笔挺——那是她十二岁入暗卫营时,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
你在耗我真气。她瞪着顾昭的眼睛。
顾昭笑了,指尖在树身上轻轻一按。
五名阴兵突然同时暴起,锁魂链缠住她的左脚踝,九环鞭卷向她持剑的右手,鬼头刀则从左侧斜削而来。
这不是简单的围攻,阿木在树后看得心跳如鼓——顾昭刚才故意侧步贴树,原来是为了让阴兵借他的位置做圆心,将沈青竹困在半径三步的圆里!
阿木差点喊出声,慌忙捂住嘴。
他学着顾昭的样子,微微屈膝,目光追着沈青竹的剑势——她刚才退后半步时,左脚尖点地的力度比右脚重了三分,这说明她惯用右腿发力,下一剑极可能从左侧突破!
沈青竹的玄铁剑果然斜挑左上方。
锁魂链被剑气斩断,她趁机旋身,剑穗扫过鬼面阴将的面门。
阴兵的鬼面地裂开道缝,却仍举刀挡住了她刺向顾昭心口的杀招。
你还是不敢正面应战吗?她的声音里带了丝喘息,额角沁出薄汗。
暗卫营的训练让她能连续作战两个时辰,但这些阴兵虽无形无质,每一次碰撞都像在抽她的真气——它们的攻击带着某种诡谲的韵律,总能在她旧力将尽、新力未生时补上一击。
顾昭望着她起伏的胸口,忽然想起现代战术课上的消耗战模型。
沈青竹的真气运转路线是典型的剑修刚猛路子,三息一次大循环,七息一次小循环。
他让阴兵每五息发动一次总攻,正好卡在她真气流转的空当。
你不是我的对手。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块压在人心口的石头。
沈青竹的瞳孔缩了缩。
这是她第一次在战场之外听见这样的话——暗卫营里,连萧绎都要称她一声青竹将军;江湖上,金丹境的剑修哪个见了她不绕着走?
可此刻,这个穿着粗布短打的猎户,竟用一群阴兵把她困在方寸之间。
半炷香后,沈青竹的玄铁剑终于垂了下来。
她望着自己发颤的手腕——那是真气透支的征兆。
五名阴兵仍呈北斗阵立在顾昭身侧,鬼面阴将裂开的面门里,隐约能看见一缕幽绿的鬼火,正随着她的喘息明灭。
你到底是谁?她的声音轻了些,为何能动用生死之力?
顾昭的目光扫过村口飘起的炊烟。
阿木今早去张婶家借了半升米,此刻该是煮了野菜粥。
他又想起识海里那道刚浮现的二字——功德簿上的红痕,比沈青竹的剑穗更艳。
若你真心想知道,不妨换个方式来问。他伸手召回火候的阴兵,转身走向村口。
老槐树的影子落他肩上,像件无形的铠甲。
沈青竹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那粗布短打的衣摆,比萧绎赐她的金丝软甲更难看透。
她握了握剑柄,指节泛白——这是她第一次,在任务之外生出无力感。
夜渐深时,青岩村的狗突然低吠起来。
阿木抱着竹钉缩在炕头,迷迷糊糊听见窗外有细碎的脚步声。
他扒着窗纸往外看,月光下,村东头的草垛后闪过一道黑影。
那人身穿暗卫营的玄色劲装,腰间挂着萧绎亲赐的虎头腰牌——正是白日里跟在沈青竹身后的那个随从。
黑影猫着腰溜到村口,翻身上了匹早已备好的青骓马。
马背上的包裹没系紧,一片带着寒芒的鳞片掉在地上——那是白日里被沈青竹剑气削下的阴兵甲叶。
马蹄声渐远时,顾昭站在院门口,望着东南方翻涌的乌云。
识海中的镇魂殿门又开了一线,功德簿上二字下,新添了一行小字:暗卫密报,已入江陵。
他摸了摸怀里的药囊,乌头的苦香混着夜风钻进鼻腔。
明日沈青竹再来时,该让阿木把新采的野菊晒在屋檐下了——毕竟,有些局,需要用更烈的火来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