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星谷外围,临时石窟内。
时间在死寂与疗伤的细微动静中缓缓流逝。昏暗中,只能听到众人压抑的呼吸声,以及偶尔丹药化开的微弱灵力波动。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与丹药清香混合的怪异味道。
林枫盘膝而坐,双目微阖。他心神沉入丹田,如同检视着战后满目疮痍的战场。混沌星宇道域黯淡无光,星云迟滞,那些原本熠熠生辉的星辰光点此刻大多熄灭,仅余核心处的混沌道种与几颗特殊道韵光点还维持着微弱的星芒。经脉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布满细微裂痕,真元流淌艰涩。神魂也传来阵阵刺痛与虚弱感。
但他并未气馁。《九转混沌诀》与混沌星宇道域的根基犹在,混沌星核碎片虽消耗巨大,却依旧在丹田深处散发着温润的暖意,如同永不熄灭的火种。
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碎片中残存的、丝丝缕缕的精纯混沌星源力,配合疗伤丹药的药力,如同最耐心的工匠,开始修复最严重的经脉损伤与道域裂痕。混沌星源力层次极高,对修复这种因高阶能量冲击与透支造成的道伤有奇效,只是过程极其缓慢,且伴随着持续的酸麻胀痛。
与此同时,他也分出一丝心神,感应着石窟外坠星谷的环境。
此地的天地灵气与外界万族战场的混乱暴戾截然不同。空气中流淌着一股相对平和、却异常精纯浓郁的星辰之力,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古老、厚重、仿佛沉淀了无尽岁月的大地气息。星辰之力与大地之气交融,形成一种独特的“星壤”道韵,对稳固根基、滋养肉身神魂有着潜移默化的好处。
“难怪玉衡星使将此地标记为安全点。如此环境,确实利于休养生息。”林枫心中思忖,“但谷中深处……似乎另有玄机。”
他隐约能感应到,在坠星谷更深处,那股星辰与大地交融的道韵更加浓郁,并且……仿佛存在着某种有规律的波动,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带着难以言喻的古老与威严。
数个时辰过去。
林枫率先睁开双眼,眸中疲惫稍减,虽远未恢复,但至少稳住了伤势恶化的趋势,恢复了一丝行动之力。他看向其他人。
星宇依旧闭目,周身笼罩着一层极其淡薄的银色星辉,断腿处的银辉比其他地方稍浓,新生的血肉骨骼似乎在星辉滋养下缓慢生长、强化。他的气息依旧虚弱,但比之前平稳了许多,那属于炼虚期的浩瀚感开始重新凝聚。
慕容雪已调息完毕,正怀抱长剑,静静守在林枫身侧,清冷的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只是眼神中的疲惫难以掩饰。萧辰与云崖子背靠背坐着,气息相连,显然在共同运功疗伤,脸色稍有好转。沐瑶捧着那布满裂痕的罗盘,指尖泛着微光,似乎在尝试修复,但进展缓慢,眉头紧锁。石岳则靠坐在石窟入口内侧,盾牌虽毁,但仍保持着警戒的姿态,身上外伤已简单处理,气息粗重但稳定。
见林枫醒来,众人目光汇聚。
“府主,感觉如何?”萧辰低声问道。
“无碍,稳住了。”林枫声音依旧沙哑,但清晰了些,“大家抓紧时间,此地不宜久留。我感应到谷中深处似有异常,或许……有机缘,也或许有危险。待伤势稍复,我们需向内探索,寻找更安全的落脚点,并设法恢复战力。”
众人点头。经历了空间迷宫的血战与逃亡,他们深知实力的重要性,也明白在这万族战场,停留原地往往意味着等死。
又过了约两个时辰,众人伤势皆有所稳定,虽远未痊愈,但已能勉强行动。星宇也在林枫的辅助下,以星辉勉强凝聚成一条简易的星光假肢,支撑着行走,只是动作略显僵硬。
“走吧。”林枫起身,率先走出石窟。
石窟外,是坠星谷的真容。
这是一条极其深邃、宽阔的峡谷,两侧崖壁高耸入云(以万族战场昏暗的天幕为参照),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暗银色,仿佛是由某种蕴含星辰之力的金属矿石构成,在微弱的天光下反射着点点星辉。谷底并非平坦,而是布满了大小不一的坑洞、隆起的地脉、以及散落各处的、形态奇异的暗银色岩石。空气中流淌的星辰与大地交融的“星壤”道韵,在这里变得越发清晰可感,呼吸之间,都感觉身心似乎被洗涤、滋养。
抬头望去,峡谷上空并非完全封闭,但被一层稀薄却流转不息的暗银色雾气笼罩,雾气中隐约有星辰虚影闪烁,仿佛将一片微缩的星空截取下来,封在了谷中。这使得谷内光线虽暗,却并非伸手不见五指,反而有一种静谧而神秘的氛围。
“好浓郁的星辰地脉之气!”星宇深吸一口气,银色眼眸微微发亮,断腿处的星光假肢似乎都凝实了一丝,“此地对我星辰族修炼大有裨益,甚至可能……存在古老的星辰地脉节点。”
沐瑶也顾不得修复罗盘,取出另一件备用的、更简单的方位仪,仔细感应:“此地能量场相对稳定,且有天然阵法遮掩气息的痕迹,难怪玉衡星使标记为安全点。但深处……能量波动有规律性增强,似乎指向某个核心。”
“小心前行。”林枫当先迈步,沿着崎岖的谷底,向着道韵波动最强的方向走去。混沌星宇道域虽受损,但感知能力犹存,配合星宇对星辰之力的敏锐,避开了一些地表看似平静、实则下方能量躁动的危险区域。
越往深处,谷底的地形越是奇特。那些暗银色的岩石开始呈现出更加规则的形状,有的如同倒塌的巨柱,有的像是残破的基座,上面还隐约可见模糊的纹路。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更加古老、苍茫的气息,仿佛踏入了某个被时光遗忘的角落。
前行约十余里,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近乎圆形的盆地出现在众人眼前。盆地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残破却依旧宏伟的古老殿宇!
殿宇整体呈暗金色与银白交织,风格古朴厚重,与古神教的星殿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粗犷、原始,带着一股蛮荒星辰般的气息。殿宇大约有三分之一已经坍塌,被同样暗银色的岩石掩埋,但剩余部分依旧高达数十丈,巍峨耸立。殿门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一个幽深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巨大门户。殿宇表面,镌刻着无数繁复玄奥的星辰符文与古老星图,虽然大多残缺黯淡,但依旧能感受到其昔日的不凡。
最令人震撼的是,在殿宇正前方,立着一块高达百丈、通体漆黑如墨、却又仿佛内蕴无数星光的巨大石碑!石碑表面光滑如镜,没有任何文字图案,但凝视久了,竟感觉心神要被吸入其中,仿佛直面一片无垠的星空!
“这是……上古星辰宗的山门遗迹?!”沐瑶失声惊呼,手中的方位仪都差点掉落,“坠星谷……原来并非天然形成,而是上古星辰宗某处重要分坛或秘地,因大战或其他原因坠落于此,形成峡谷!那座古殿,还有那块星碑……”
星宇目光死死盯着那块漆黑星碑,银色眼眸中星辰虚影疯狂闪烁,身体都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我……我能感觉到!那块星碑中,蕴含着极其古老、极其纯粹的星辰本源真意!甚至……与我族失传已久的‘星神祭祀碑’记载的气息有几分相似!”
林枫也是心神震动。没想到玉衡星使星图上标记的“安全点”,竟隐藏着如此惊人的上古遗迹!这星辰宗遗迹的规模与完整度,恐怕远超之前在陨星海发现的那处碎片!
但机遇往往伴随着危险。如此遗迹,即便残破,也必有禁制残留,且难保没有其他生灵或诡异盘踞。
“大家小心,收敛气息,慢慢靠近。”林枫示意众人放慢脚步,同时将自身感知提升到极致。
随着靠近,众人更能感受到古殿与星碑散发出的沧桑与威严。殿宇周围的暗银色地面上,散落着更多破损的兵器碎片与巨大的、早已石化的骸骨,有人形,也有兽形,还有一些难以名状,显然这里曾发生过惨烈大战。
就在他们距离古殿约百丈,正准备进一步探查时——
嗡!
那块高达百丈的漆黑星碑,毫无征兆地,微微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碑体表面,那些内蕴的星光骤然变得明亮起来,如同呼吸般明灭闪烁!一股浩瀚、苍茫、仿佛承载了星辰兴衰、宇宙轮回的古老意念,如同潮水般自星碑中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盆地!
与此同时,古殿那幽深的门户内,也亮起了两点猩红色的光芒,如同沉睡巨兽睁开了双眼,冰冷、死寂、带着无尽的怨毒与杀意,牢牢锁定了林枫等人!
“不好!有守碑之灵,或者……被星辰宗禁制困住的古老战魂苏醒了!”林枫脸色一变,低喝道,“退!”
然而,已经晚了!
星碑的光芒骤然化作一道凝练的银色光柱,将林枫七人全部笼罩!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包裹了他们,并非攻击,而是……接引!
“星辰后裔……混沌眷顾者……符合最低传承条件……”
一个断断续续、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的、宏大而苍老的声音,直接在众人神魂中响起。
“开启……‘星陨试炼’……”
“通过者……可得‘镇星碑’部分传承……失败者……神魂永锢……”
声音落下,银色光柱骤然收缩,带着林枫七人,化作七道流光,瞬息没入了古殿那幽深的门户之中!
门户内那两点猩红光芒发出愤怒的咆哮,似乎想要阻止,却被星碑的力量牢牢压制在殿内深处。
光芒一闪,林枫等人已消失不见。
古殿前,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那块漆黑的星碑,依旧散发着幽幽星辉,仿佛亘古如此。
殿内,猩红的光芒剧烈闪烁,最终缓缓隐去,只留下一声充满不甘与怨毒的嘶吼余韵,在空荡残破的大殿中回荡。
而林枫一行人,则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片完全由星光构成、无边无际的奇异空间之中。
脚下是流淌的星河,头顶是旋转的星云,四周是无数按照玄奥轨迹运行的璀璨星辰。精纯到极致的星辰之力充斥每一寸空间,但对于重伤未愈的他们而言,这磅礴的能量反而带来巨大的压力。
“这里……是星碑内部?还是古殿的试炼空间?”星宇感受着周围纯粹的星辰环境,既感到舒适,又因伤势而痛苦。
林枫迅速观察四周,沉声道:“看来,我们触发了上古星辰宗遗留的传承试炼。‘星陨试炼’……听名字便知凶险。大家聚拢,小心应对。此地星辰之力虽磅礴,但对伤势恢复有益,尽量吸收,稳固状态。”
他尝试运转《九转混沌诀》,吸收周围的星辰之力。此地的星辰之力精纯无比,且似乎蕴含着某种独特的“星陨”道韵,与他之前感悟的星辰寂灭、星殛等意境有相通之处,吸收起来竟格外顺畅,对受损的道域与经脉有不错的滋养效果。
其他人也纷纷尝试,星宇如鱼得水,伤势恢复速度明显加快;慕容雪的冰魄剑意似乎也在纯星环境下发生着微妙变化;萧辰等人虽非主修星辰,但精纯能量对疗伤总是有益的。
然而,试炼不会给他们太多准备时间。
仅仅数息之后,前方无垠的星空中,一颗原本平稳运行的“星辰”,忽然光芒大盛,体积急剧膨胀,散发出极度不稳定、仿佛随时要爆炸的恐怖气息!紧接着,这颗“星辰”脱离了原有轨迹,化作一道炽烈无比的流星,拖曳着长长的、仿佛能焚尽虚空的尾焰,朝着众人所在位置,轰然砸落!
星陨试炼,第一关——陨星袭杀!
这并非幻象,那流星散发出的能量波动与毁灭气息真实不虚,威力绝对达到了炼虚初期的层次!而且锁定了他们所有人,避无可避!
“联手抵挡!”林枫厉喝,强提残余真元,混沌星宇道域艰难撑开一道稀薄的灰金色光幕。
星宇不顾伤势,星辰长枪再现,引动周围星力,化作一道银色枪虹逆冲而上!慕容雪剑气如霜,斩向流星侧面!萧辰、云崖子真元化盾!沐瑶抛出一把阵旗,布下简易防御阵!石岳低吼,以肉身挡在最前!
轰——!!!
流星与众人防御狠狠碰撞!
恐怖的能量风暴在星光空间中炸开!众人如同被巨锤击中,齐齐喷血倒飞出去,本就未愈的伤势瞬间加重!林枫撑开的光幕破碎,道域剧震。星宇的枪虹崩散,星光假肢差点溃散。慕容雪剑光黯淡。萧辰云崖子真元盾破裂。沐瑶阵旗粉碎。石岳更是首当其冲,胸前一片焦黑,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仅仅第一颗陨星,就让他们险象环生!
而这,只是开始。
星空中,又有数颗“星辰”开始亮起不祥的光芒,脱离轨迹……
更可怕的是,众人感觉到,在这试炼空间中,他们的神魂似乎被某种规则标记,消耗与伤势的恢复速度,远不及外界!若不能快速通过试炼,或找到破局之法,他们很可能会被这源源不断的“星陨”活活耗死!
“不能硬抗!寻找规律,或破解试炼核心!”林枫擦去嘴角血迹,目光如电,扫视这片星光空间,同时全力催动混沌星宇道域,尝试感知这片空间的法则构成与那“陨星”的诞生源头。
星宇也强忍剧痛,以星辰王血感应:“那些陨星……并非凭空生成,其轨迹与能量爆发点,似乎与这片星空某些特定的星辰节点相连……”
就在他们竭力思索对策、准备迎接下一波更猛烈的陨星袭击时,异变再生!
林枫丹田深处,那块沉寂许久的混沌星核碎片,似乎受到了此地精纯“星陨”道韵与磅礴星辰之力的刺激,竟再次主动散发出温润光芒!这一次,光芒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奇特的“共鸣”与“吸引”之力!
紧接着,众人前方那片星空的深处,那原本空无一物的虚无中,竟也有一点极其微弱、却与混沌星核碎片气息隐隐同源的灰金色光芒,微微亮了起来,仿佛在回应碎片的呼唤!
“那是……”林枫心中一动,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
难道……这“星陨试炼”的核心,或者这星辰宗遗迹的某种关键传承,与混沌星核碎片同源?甚至……此地也藏有另一块碎片,或其他相关之物?
若是如此,或许……他们有一线生机,甚至……天大的机缘!
“向那灰金光芒方向移动!那里可能是试炼生路,或传承核心!”林枫当机立断,指向那遥远星空中微弱的光点。
众人精神一振,虽不知那光芒是什么,但此刻别无选择。
他们强撑着重伤之躯,在第二波、第三波陨星更加密集、更加狂暴的袭击下,如同怒海中的孤舟,艰难地、却坚定地,向着那一点微弱的灰金光芒,挣扎前行。
鲜血,不断洒落在流淌的星河之上。
意志,在毁灭的星光中淬炼。
而那块沉默的星碑,以及古殿深处那猩红的目光,依旧在未知的角落,静静注视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