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特拉玛的大街,在午后的阳光下仿佛一条流淌着黄金与喧嚣的河流。
得益于“磐石新政”的强力刺激,这座曾经略显沉寂的旧都,正以前所未有的活力焕发着第二春,试图擦亮昔日帝国心脏的荣光。
宽阔的街道两旁,新漆的店铺招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玻璃橱窗里陈列着来自遥远大陆的丝绸、精巧的机械玩偶和闪烁着微弱魔法光芒的饰品。
穿着体面的市民、行色匆匆的商人、身着各色制服的公务人员,以及披着斗篷、带着神秘气息的旅者,共同构成了这幅繁华的众生相。
空气中混合着新鲜面包的甜香、咖啡豆烘焙的焦苦、马匹的汗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魔法工坊的臭氧气息。
在这股涌动的人潮中,两个身影显得既融洽又有些格格不入。
五号步履平稳地走在前面,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便于行动的深色衣裤,外面罩着一件不起眼的灰色斗篷,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
在她身后半步,跟着一个红发如火、红瞳如宝石般璀璨的小女孩——蚀。
她像只充满好奇心的幼兽,脚步轻快雀跃,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街道两旁琳琅满目的摊位和店铺间来回扫射,鼻翼时不时翕动一下,捕捉着空气中诱人的食物香气。
糖渍苹果的甜腻、刚出炉肉派的酥香、香料烤坚果的浓郁……每一样都让她食欲大动。
“五号,”蚀的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她快走两步,扯了扯五号斗篷的下摆,红宝石般的眼睛亮晶晶地仰视着她,“霞交代你什么事情啊?”
五号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脚步停在了一个岔路口。
目光越过涌动的人头,落在了对面一堵贴满了各种告示、通缉令的公告墙上。
那些纸张层层叠叠,有的崭新,有的已经发黄卷边,像是城市皮肤上的一块块斑驳的疤痕。她的视线如同精准的探针,瞬间锁定在其中一张相对较新的通缉令上。
“回收十号。”
蚀的注意力终于从香气四溢的烤肠摊上被强行拉了回来。
她顺着五号的目光望去,也看到了那张通缉令。纸上画着两个并排的女性头像,笔触潦草却抓住了神韵。
左边一个,灰色的短发,一双清澈却带着几分野性的蓝色眼眸,嘴角微微上扬,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狡黠。下面写着:“小偷赛贝贝”。
右边一个,则是柔顺的黑色长发,一双深邃的、如同森林幽潭般的绿色眼眸,神情看似温婉,眼底却藏着难以捉摸的算计。下面标注着:“骗子赛可”。
两张脸孔有着惊人的相似度,显然是姐妹。
她缓缓抬起手,包裹在深色手套里的食指,精准地指向了通缉令上那个黑发绿眼、标注为“赛可”的女子头像。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蚀心中的惊涛骇浪:“她,就是十号。代号:狡诈者。”
与此同时,与奥特拉玛大街上阳光普照的喧嚣截然不同,在旧城区一处由废弃仓库巧妙改造的、阴暗却异常安全的据点深处,弥漫着另一种“富足”的气息。
空气里飘荡着陈旧木材、潮湿泥土以及……金属的冰冷甜香。
赛贝贝正四仰八叉地躺在一座名副其实的小山上,那是由无数金币、银币、宝石首饰、古董怀表以及各种难以估价的闪亮小玩意儿堆砌而成的“宝山”。
她灰白色的短发乱糟糟的,几枚金币粘在脸颊上。即使在睡梦中,那张带着野性狡黠的脸上也挂着满足的傻笑,偶尔还咂咂嘴,仿佛梦见了更大的宝藏
与妹妹的放浪形骸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赛可。
她坐在一张看起来与这堆俗气财富格格不入的高背天鹅绒扶手椅上,椅子是从某个倒霉贵族家里“顺”来的战利品。
窗外仅有的一缕光线透过高处的气窗斜射进来,刚好照亮了她手中的一份《奥特拉玛晨报》。
她穿着剪裁得体、看似低调实则用料考究的深绿色丝绒长裙,黑色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散在肩头,在光线下泛着柔顺的光泽。
她坐姿优雅,神情专注,仿佛一位真正的淑女在晨间阅读,而非一个藏身贼窟的骗子。
报纸头版头条,用加粗的、几乎要跃出纸面的黑体字印着触目惊心的标题:
《篡位逆贼霞伏诛!磐石大公亲令枭首示众,旧都阴霾一扫而空!》
下面配着一张模糊但极具冲击力的行刑台照片。
赛可那双深邃如幽潭的绿眸,在标题上停留了足足有十几秒。
握着报纸边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光滑的纸张发出轻微的“嘶啦”声。一股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寒意,顺着她的脊柱悄然爬升。
霞…真死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赛可”那层温婉娴静的表象。
如果本体消亡,她们这些分身会怎样?是瞬间消散?还是力量失控?或是陷入永恒的疯狂?无论哪种,都意味着她精心构建的“赛可”人生,她所享受的这场盛大骗局,都将戛然而止!
但仅仅一秒之后,那丝寒意就被一股更强大的、冰冷的理智碾碎了。赛可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形成一个毫无温度、充满了嘲讽意味的弧度。
“呵…”一声轻不可闻的嗤笑从她唇间逸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本体的死亡,必然会在她们这些由她力量碎片凝聚的分身上引起无法忽视的震荡。那是一种根源上的撕裂感,一种存在本质的动摇。
而现在?她感觉自己和平时一样“好”,甚至因为欣赏到这份精心炮制的假新闻而觉得……有趣。这显然是一场足够逼真、足以骗过绝大多数人、甚至可能骗过那位“磐石”大公的戏剧。
霞那个女人,又在玩什么危险的把戏?
“哼,”她放下报纸,动作依旧带着刻入骨髓的优雅,但那双绿眸深处却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对霞这种疯狂举动的恼怒,也有一种被戏谑称呼的耿耿于怀,“这个霞…还给我取名字叫‘狡诈者’……” 这代号像一枚烙印,时刻提醒着她的本质和来源。
她厌恶这种被定义的感觉,即使这定义精准得可怕。
放下报纸的瞬间,她头顶那对属于赛贝贝一族的、毛茸茸的尖耳朵,因情绪的波动而无法控制地轻轻抽动了几下。
这是她与这具身体尚未完全融合、或者说她刻意保留以加深“赛可”真实性的唯一破绽。凭借她登峰造极的骗术和“赛可”这个身份近乎完美的伪装,连她那直觉敏锐、生性多疑的姐姐赛贝贝,如今也几乎对她放下了所有的防备,只当她是那个头脑聪明、有点贪财、但非常可靠的“骗子妹妹”。
那么...接下来的任务是做什么?
霞在激活她、赋予她“狡诈者”的代号和基本指令后,就像断线的风筝,再没有传递过任何明确的指示。回收其他分身?还是在这座城市里埋下更深的钉子?
狡诈者的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天鹅绒扶手。没有指令。一片空白。霞似乎乐于看到她在这片混沌中自己摸索,像一个恶趣味的造物主观察着自己的实验品。
不过…她微微向后靠进柔软的椅背,目光扫过金币堆里睡得正香的赛贝贝,扫过那只慵懒的黑猫,扫过这间堆满了不义之财却令她感到无比“舒适”的据点。
虽说是“任务”……但赛可不得不承认,她其实……挺喜欢这种生活的。
这种建立在欺骗、操控和他人愚蠢之上的生活。每一次精心编织谎言,看着那些自诩聪明或贪婪的猎物一步步踏入陷阱;每一次看到他们脸上从自信到怀疑、再到震惊和绝望的精彩转变;每一次用言语和心理暗示引导他们做出她早已预判的行为,像操控提线木偶一样……
每当这种时候,十号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种冰冷而强烈的满足感,如同最醇厚的美酒,瞬间注满她空洞的胸腔。这种操纵带来的掌控感和优越感,远胜于赛贝贝对金币的肤浅迷恋。这是属于“狡诈者”的独特享受,是她存在意义的基石。
霞没有安排下一步?没关系。她可以继续享受这场由谎言构成的盛宴,顺便……为那位玩假死游戏的“本体”,准备一点小小的“惊喜”。
毕竟,一个优秀的“狡诈者”,怎能不为自己留好后路,甚至……反客为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