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镠关于军事体系运行逻辑的阐述,条分缕析,环环相扣,让在座众人仿佛亲眼目睹了一场未来战争在新制下的高效运转与严密管控。堂内一时静默,众人皆在消化这庞大信息带来的冲击与启示。
良久,谋士李振深吸一口气,率先开口,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与钦佩:“大王……此军制之设计,实乃……思接千载,视通万里!振……五体投地。分权制衡至于此极,则军中悍将跋扈、藩镇尾大不掉之痼疾,确可从根本上祛除。”
他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然,大王,如此精密的军事机器,其运转需耗费海量钱粮,其动员需调动全国民力,其决策需协调各方……这一切,最终皆需落于政务之上。若无一套与之匹配、同样高效且能相互制衡的政务体系,则军制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恐难以为继。譬如,军政司核算之粮饷,需户部拨款;转运使司调动之民夫,需地方征发;军机处、枢密院之决策,亦需知会政事堂,以协调国策。不知大王于政务系统,可有通盘考量?”
李振关于军政衔接的提问,如同一把钥匙,开启了另一扇宏大制度设计的大门。钱镠赞许地看了李振一眼,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那些文臣谋士身上,沉声道:
“兴绪所言,切中肯綮。军制既立,若无相应之政制匹配,犹如猛虎困于荆棘,神龙涸于浅滩。”
他不再犹豫,将心中酝酿成熟的政务体系调整方案,清晰道出:
“新朝政务系统之核心,在于 ‘定策、执行、监督、审计’四环相扣 。尤以 财政、人事 两大权柄之拆分为要,务使权责明晰,相互制衡,杜绝任何一部、一司独揽大权,重现前朝积弊!”
他接过侍从递上的朱笔,开始在卷轴上勾勒。
“首立政事堂 ,为帝国行政中枢。”朱笔落下,居于卷轴顶端。
设平章事1员,正一品。总揽帝国日常政务,协调各部司;主持年度财政预算审议,形成草案;评议吏部提交之五品及以上官员任免;监督重大国策与孤之谕令执行。
政事堂与军机处平行,但无权干涉军令。其协调裁决之重大事项,需报孤最终核准。
其下设同平章事(正二品)二员,参知政事(从二品)四员辅佐,下设左右司郎中(正五品)及属官书吏,定员约百人。
“财政乃国之命脉,绝不可操于一手。”钱镠手腕转动,在政事堂下方分出三条清晰的支线。
一、户部 设尚书一员,从一品;侍郎(正二品)二员,分掌户籍田亩、财政政策。管理天下户籍、田亩;制定一切税政之税率、税种、征收原则;编制国家年度财政预算草案。但只管政策、定额与预算,不管具体收钱和发钱。
户部下辖民籍司、田亩司、税政司、预算司四清吏司(各设郎中正五品,员外郎从五品,主事正六品),并设统计署(署令正六品)。总定员约150人。
二、新设税务总司 置总督一员,正二品;副总督(从二品)二员,分掌征收、稽查。负责在全国范围内征收由户部制定之各项税款;打击偷税漏税,缉查走私;将所征税款直接、全额解运至国库(泰仓)。税务总司是纯粹执行机构。无权决定或变更税率,无权减免税收。
该部下辖农税署、商税署(署令皆正四品)、稽查处(指挥正四品)。于各州、商埠设分署,全国总编制约3000-5000人,垂直管理。
三、新设度支部 置尚书一员,从一品;侍郎(正二品)二员,分掌银库、粮库。管理国家银库(泰仓)、粮库(太仓)、武备库;依据孤批准之预算,向各级衙门、军队进行财政拨付。度支部‘见章拨款’。无权决定款项用途,仅负责按预算执行拨付。
该部下辖三库(大使正四品)及京畿、地方、军费三大拨付司(郎中正五品),并设审计稽核司(郎中正五品)。总定员约200人。
“用人乃行政之本。”朱笔移至另一侧。
四、吏部 设尚书为从一品;侍郎(正二品)二员,分掌文选、考功。
掌管所有 五品及以上(含五品) 文官之档案、考核与升迁调补。但不介入五品以下官员及胥吏管理,手不沾微官。
下辖文选、考功、验封、稽勋四司(各设郎中正五品,员外郎从五品)。定员约120人。
五、新设考功司 置总督一员,正二品;副总督(从二品)二员,掌管所有 六品及以下 文官之考核任免;管理全国胥吏之招募、注册、考课、薪俸;组织科举;实行 ‘流外入流’ 机制。“流外入流”机制需报政事堂备案。
下辖地方官考选局、京官考选局、胥吏管理局、科举局、流外入流审核局(局郎皆正四品)。定员庞大,遍布州县,核心机构约200人。
其他各部如:
工部 (尚书从一品):负责官道、驿站、官署、都城等陆地民用基础设施之规划与标准制定。下辖营缮、虞衡、都水、路政四司(郎中正五品)。具体施工由直属的将作大匠府(大监正从三品)执行。
水部司 (总督正二品):负责河流治理、防汛抗旱、灌溉渠系、内河航道等水利基础设施之规划、建设与维护。不涉水上运输经营,与工部路权分离。下辖河渠、灌溉、航道三局(局郎正四品)。
礼部 (尚书从一品):制定并监督执行国家礼仪;管理官学(国子监,祭酒从四品);主持科举(与考功司协作);处理外交。下辖仪制、祠祭、主客、精膳四司(郎中正五品)。
刑部 (尚书从一品):管理全国刑名、律法修订、监狱;审理全国重大刑事案件,复核地方重案。下辖按行省分设的十三清吏司(郎中正五品),及律例馆(提调官正四品)、提牢厅(主事正六品)等。
最后,钱镠还给自己的参照明朝的体系设置了三大监察机构。
一、都察院 分左、右都御史,从一品。监察帝国所有文武百官,可风闻奏事,独立弹劾;监督国策执行;参与“三司会审”。下辖天下各道道监察御史(正五品)分巡各道,按照疆域划道情况进行增减编制。
二、大理寺 设大理寺卿,正二品。主责是复核刑部及地方审判之死刑及重大案件;主持“三司会审”;提请平反冤案。下辖左、右寺(寺丞正五品),司直厅(司直正五品),评事厅(评事正六品)。
三、新设锦衣卫 置指挥使,正三品。负责情报收集;奉孤、都察院或刑部之命,进行特定调查;仪仗护卫。归属枢密院,业务对军机处与孤负责,活动受都察院严密监督,但无独立审判与逮捕权。
“三法司运作流程:刑部审判 -> 大理寺复核 -> 都察院监督。 遇特大案件,则三司长官 ‘三司会审’ ,结果最终报孤批准。”钱镠掷地有声。
这还没完,钱镠引入了又一个超越时代的构想。
“诸君,文武之道,经国之法,已然初定。然,国之强盛,仅靠权谋制衡与法令规章,犹如有骨肉而无气血灵性。” 钱镠的声音带着一种笃定,“孤尝思虑,有何物,能令楼船更坚,让弩机更利,使稻谷更丰,叫万民生活更便?此物,非权非钱,而是 ‘技艺’,是工匠巧思,是格物致知之力!”
他再次走到那幅巨大的卷轴前,在工部、水部司,乃至枢密院之旁,以迥异于之前的笔触,勾勒出新的脉络。
“故而,孤决意创立一套独立于文武官品之外,却与之并行不悖、待遇相埒的 ‘匠品’序列!以此激励天下百工,精益求精,使我朝不仅武功赫赫,文治昌明,更能 科技昌盛,器物精良!”
钱镠朗声宣布,声音清晰而有力:
“匠品序列,共分六等,待遇对应官品:
第一等为大宗匠,对应正三品,乃国宝级大师,技术之最高权威。第二等大匠师,对应正四品,第三等匠师,对应正五品至正六品,第四等大工匠,对应正七品至从八品,第五等为工匠,对应正九品,第六等为匠徒,无品级,为学徒”
此言一出,堂下微微骚动。前面的一系列调整无非就是分权分利,还是在传统的框架内,但是给予工匠如此高的品级和待遇,实乃亘古未有之事。连榻上的周逵都睁大了眼睛,许棠更是捻须的手都停了下来。
“为使此体系有效运转,设立两大专职机构:
一是军器监,归属枢密院业务指导。”钱镠在枢密院下方添上一笔,“专司战船、军械、甲胄、火药等一切军备之研发、试验与制造。设监正一员,为从三品官品,负责行政、人事、资源协调;同时,设首席大宗匠一员,授正三品匠品,负责所有技术决策与工艺标准。其下汇聚各类军工领域之大匠师、匠师。”
设立将作大匠府,归属工部业务指导。”他在工部之下明确此机构,“专司宫室、官署、桥梁、水利设施等民用重大工程之设计、勘测与建造。设大监正一员,为从三品官品;同时,设首席大宗匠一员,授正三品匠品。其下统领全国最顶尖的土木、建筑、水利匠师。”
钱镠解释道:“如此,军器监确保我军兵甲之利,将作大匠府则负责民用基建之固。行政官掌印,技术官掌尺,各司其职,互相配合。”
最石破天惊的一点,在于钱镠接下来宣布的晋升机制。
“孤深知,长于技艺者,未必善于管理。然,亦不乏兼具巧思与统筹之才者。故,特开 ‘由匠入官’之途!”
“凡匠品达到 匠师(正五品) 及以上者,若有意转向政务管理,可自愿报名,通过由吏部与考功司联合组织的 行政管理能力考试 。考核通过者,可依其才学,转为 ‘官品’ ,出任工部、水部司、军器监、将作大匠府乃至地方工曹等机构之行政管理职务!”
钱镠强调,“一位造船的大匠师,若通晓管理,可通过考核,成为掌管一州船政的官员!一位修筑水坝的匠师,亦可凭借其经验与学识,进入水部司参与国策制定!此乃 ‘技术优则仕’ ,打破出身壁垒,唯才是举!”
“此‘匠品’体系,非为虚名。它给予实干者以地位、以荣耀、以前途!它告诉天下人,在孤之新朝,能造利剑、筑坚城、兴水利、丰五谷者,其功与攻城略地、治国安邦者同辉! 唯有如此,方能使奇技巧思层出不穷,能工巧匠辈出,奠定我朝万世不易之强盛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