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默推开教室门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走廊的灯不太亮，他没开教室的顶灯，只把桌上的台灯拧亮。书包放在椅子上，他坐下来，手指伸进侧袋，摸到了那个文件袋。
纸的边角有点硬，隔着布料能感觉到厚度。他没拿出来，只是用指尖在夹层外面轻轻按了按，像在确认它还在。
操场上的人声早就散了。刚才走回来的路上，他还听见篮球砸地的声音，现在只剩安静。教室里只有他自己，连隔壁班的自习生都走了。
他翻开笔记本，笔握在手里，但一个字也写不出。脑子里还是周编导的话：“影响力越大，支持你的人就越多。”还有柳如烟说的：“换一个人讲这些，可能没人信。”
可要是又被剪成片段呢？要是观众只记得他站在风口浪尖的样子，忘了他说过什么怎么办？
他放下笔，手撑在桌上，盯着台灯下那片发黄的光圈。合同他还没拆，也不敢拆。不是怕里面有什么陷阱，是怕自己一旦看了，就会忍不住答应。
“你在这儿啊。”
门口传来声音，把他拉回现实。夏初冉背着帆布包，一只手扶着门框，冲他笑了笑，“我就猜你会躲这儿。”
陈宇默抬头，“你怎么知道？”
“你每次有事就往空教室钻。”她走进来，把包放在旁边的座位上，自己坐下，“上次期中考试前你也这样，我在图书馆找了半天。”
他没说话，只是把台灯往旁边挪了挪，避开眼睛。
夏初冉歪头看他，“为那个节目发愁呢？”
他点点头。
“参加啊！”她直接伸手拍了下他肩膀，力道不小，“你可是咱们学校少有的‘有故事又有脑子’的人选。”
陈宇默被她拍得晃了一下。
“你以为我当初敢接主持是因为准备好了？”她笑着，“大一迎新晚会，我上台前紧张得快吐了，结果开场词说错一半，话筒还差点摔地上。”
“后来呢？”
“后来我干脆说，‘看来今晚大家不光看节目，还得看我怎么捡话筒’。”她模仿当时的语气，“全场笑疯了，反而记住了我。”
陈宇默扯了下嘴角。
“你看，真实比完美重要。”她说，“你怕被误解，可你不说话，别人更会乱猜。你上去，至少能把自己的话说清楚。”
窗外一阵扑棱声，一只麻雀从玻璃前飞过，影子一闪而过。两人同时抬头，鸟已经不见了。
夏初冉收回视线，“节目组找你，不是因为你红，是因为你扛过来了。这事儿本身就有分量。”
陈宇默低头看着桌面，“可我不想再被当成话题。”
“谁不是话题？”她反问，“你现在走在路上有人认出你，是因为你做过的事被人看见了。这不是坏事。”
“可热度总会过去。”
“那又怎样？”她说，“趁着还在，做点有用的不行吗？你不是一直想让更多人知道怎么应对网暴吗？这不就是机会？”
他没吭声。
“你还记得论坛那个帖子吗？”她忽然问。
“哪个？”
“上周有个大三学弟发帖，说因为你的事才敢举报班级群里的恶意p图。他贴了截图，还写了你是怎么回应的。”夏初冉看着他，“你影响到人了，你自己都不知道。”
陈宇默愣住。
“我不是让你去蹭流量。”她语气放轻，“我是觉得，你明明有能力帮别人，干嘛非要把自己缩回去？”
她停顿了一下，“你以前总觉得自己得一个人扛，现在不一样了。你可以选团队，可以提要求，还能签协议保护自己。这不是孤军奋战，是换个方式继续往前走。”
他又想起周编导递文件袋时说的话：“我们可以约定哪些内容不能播。”
“可万一……”他刚开口。
“没有万一。”她打断，“你怕失控，所以一直不敢动。可生活哪有百分百控制的事？你那天在操场说‘敢让别人走进来才是强大’，这话挺对的，但你得先开门啊。”
陈宇默慢慢抬起头。
“别总想着失败。”她说，“试试看能不能赢一次。”
教室里很静。台灯的光线落在她脸上，映出清晰的轮廓。她的眼神很亮，像是从来不担心明天会怎样。
他忽然问：“你不怕出丑吗？”
“怕啊。”她笑出声，“但我更怕后悔。大一那次要是跑了，我现在可能连举手发言都不敢。”
她站起身，收拾书包，“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怕重来一遍，怕又被人指着说‘看那个炒作的明星学生’。”
她背起包，走到门口，回头看他，“可你要是一直躲着，他们照样会说。区别是，这次你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自己。”
门关上前，她留下一句：“别忘了，你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那不是运气，是你自己走出来的。”
脚步声远去，教室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坐着没动，手慢慢伸进书包夹层，这一次，把文件袋拿了出来。
封面印着节目名字和LoGo，白底红字，看起来很正式。他翻过来，看到背面有一行小字：“真实与选择”。
他记得周编导说过，这是这季的主题。
手指沿着边缘滑了一圈，停在封口处。他没拆，但也没放回去。
窗外天空已经全黑，远处教学楼还有几间亮着灯。刚才那只麻雀飞过的窗户，现在映着室内的光，像一块模糊的镜子。
他把文件袋轻轻放在桌上，打开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
笔尖落在纸上，写下第一个字。
然后停住。
他又把笔放下，转头看向门口。
走廊那边似乎有脚步声，但他不确定是不是错觉。
他重新看向桌上的文件袋，伸手把它推近了些。
灯光照在封面上，红字显得格外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