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铭觉得，今天早上的泡面，格外地烫嘴。
不是水温问题，是他心里那簇被“穷”字点燃了二十多年的小火苗，今天有点燎原的趋势。他看着手机上那条财经推送——“‘承天药业’午后闪崩，半小时内跌穿熔断线，市场传闻其核心药物‘培元丹’配方涉嫌造假”，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培元丹？”陆铭把嘴里半截面条吸溜进去，含糊地吐槽，“这名字起得，不知道的还以为姬承他家改行搞修仙批发了呢……等等，承天药业？”
他猛地坐直，差点打翻那用了N次、杯壁上还印着“再续前缘”优惠码的泡面碗。想起来了，上次姬承那个鼻孔朝天的家伙，递过来的烫金名片上，除了“有熊社常务理事”这个中二度爆表的头衔，下面好像就有一行小字“承天生物科技集团战略发展顾问”。
当时陆铭还内心oS：战略发展？发展啥？研究如何把鼻孔抬得更高更符合空气动力学吗？
现在看来，人家发展的是真·实业，虽然这实业听起来跟历史书里抠出来的一样。
“叮咚——”
敖光那个老瞎子的专属信息提示音，跟催命符似的响了起来。陆铭划开屏幕，一条语音信息弹出来，背景音嘈杂得像菜市场，还夹杂着敖光气急败坏的喘气声：
“陆小子！不好了！出大事了！西方那帮金毛……不讲武德！他们、他们不在遗迹里打，改在股市上砸盘了！姬家那几个上市公司，绿的跟王八壳子似的！老夫我、我半仓‘有熊资源’啊！那可是我留着养老的本钱！”
陆铭：“……”
他默默把手机拿远了一点，防止敖光的口水透过屏幕溅出来。看来，姬承家的“有熊社”，业务范围比他想得还要接地气。原来上古血脉的传承，也得在A股市场里沉浮。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cbd核心区的某栋摩天大楼顶层。
姬承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车水马龙。他今天没穿那身标志性的、仿佛刚从历史剧片场走出来的立领套装，而是换上了一套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连袖扣都闪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然而，这副商业精英的皮囊下，气压低得能让周围的空气结冰。
他身后，巨大的电子屏幕上，分屏显示着几条惨不忍睹的K线图。“承天药业”、“有熊资源”、“轩辕高科”……一个个代表着姬家庞大商业帝国的名字后面，都跟着一根根陡峭向下的绿色线条，像被无形的手拿着镰刀收割的韭菜。
几个穿着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精英男女，正围着操作台忙碌，电话声、键盘敲击声、压抑的汇报声交织在一起。
“姬总，对方资金量太大了，而且时机抓得太准，我们的护盘资金一进去就被吞掉……”
“做空报告是‘普罗米修斯研究’发布的，这家机构背景很深，初步判断和赫拉国际资本有关联。”
“银行那边来电，询问我们抵押资产的情况……”
姬承没有回头，只是抬手，用指尖轻轻敲击着冰冷的玻璃窗。嗒、嗒、嗒……节奏稳定，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
他想起了小时候，在家族藏书阁的禁书区，偷偷翻到过一本用奇怪符号写就的书。里面除了记载血脉秘辛，还夹着一页残破的丝绢，上面画着一种名为“经济战”的阵法图解。当时他嗤之以鼻，认为这是旁门左道，与黄帝先祖“修德振兵”的正道相去甚远。
谁能想到，几千年后的今天，敌人真的把战场搬到了这看不见硝烟的地方。没有刀光剑影，没有雷霆万钧，只有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和一条条真假难辨的消息，就能让一个传承万载的家族伤筋动骨。
这比他面对亚历克斯的雷神之锤，或者玄璃那能冻碎灵魂的剑气，还要让他感到憋闷。那种蛮力，至少看得见，摸得着。而这种……他深吸一口气，感觉胸腔里堵着一团沾水的棉花。
“联系我们在‘异管局经济行为分析处’的人，”姬承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但熟悉他的人能听出那丝极力压抑的紧绷，“另外，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媒体资源，澄清‘培元丹’配方问题。告诉他们，那不是造假，是……是古籍记载与现代药典表述存在差异！”
说到最后，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让他一个黄帝直系后裔，去跟人解释自家根据上古丹方改良的保健品“表述差异”，简直是对祖先的侮辱。
助理应声而去。姬承揉了揉眉心，第一次对自己“血脉高贵，秩序至上”的信念产生了一丝裂缝。在这个规则由凡人制定，却又被超凡力量暗中扭曲的现代战场，他引以为傲的力量和传承，似乎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
出租屋内，陆铭最终还是没忍住好奇心，点开了股票软件。看着那一排排环保色，他摸了摸下巴，转头对正在用丹炉……没错，就是那个从遗迹里顺出来的、疑似神农鼎仿制品的丹炉，煮着改良版“清心宁神液”的姜炎说：
“炎啊，你看这走势，像不像你上次炼丹失败时炸出来的那个蘑菇云？”
姜炎头也不抬，小心翼翼地往丹炉里撒着泛着荧光的粉末：“别吵，关键时刻！这次我加了点建木能量的边角料，说不定能煮出喝了就能顿悟股票涨跌的神药……诶你别晃桌子！”
旁边，玄璃盘腿坐在唯一的沙发上，怀里抱着一桶超大家庭装的薯片，正一片接一片地往嘴里塞，腮帮子鼓得像只仓鼠。她看着陆铭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数字，紫色的眼眸里全是茫然。对她而言，这些红红绿绿的东西，远不如手里“喀嚓”作响的薯片有吸引力。只是，她能感觉到陆铭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嗯，用现代词形容大概是“穷鬼的忧伤”的气息，于是，她犹豫了一下，把怀里还剩大半的薯片桶，默默往陆铭的方向推了推。
陆铭看着那桶承载着玄璃最大善意的薯片，又看了看屏幕上姬承家公司的惨状，心情复杂地拍了拍玄璃的脑袋：“乖，你自己吃。哥还不至于需要你省口粮。”
他关掉软件，叹了口气。虽然平时看姬承那副“天老大我老二”的样子很不爽，但真看到自家阵营被人用这种“钞能力”按在地上摩擦，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
这就好比村里打架，你更讨厌隔壁村的恶霸，但当恶霸请来了外星舰队对着你们村无差别轰炸时，你也会觉得，自家村里那个只是有点装逼的富二代，看起来顺眼多了。
“敖光说，是海伦娜那边动的手。”陆铭对姜炎说，“这女人，打架就打架，怎么还带砸人家锅的？太不讲江湖规矩了。”
姜炎终于把他的“神药”从丹炉里倒了出来，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草药清香和焦糊味的白烟弥漫开来。他皱着鼻子扇了扇风，一脸严肃：“根据《神农本草经》残卷记载，经济行为，亦可视为一种‘气’的流动与掠夺。对方此举，乃是行‘破财’‘伤源’之法，其心可诛！”
陆铭：“……说人话。”
姜炎：“就是他们想断姬承家的现金流，让他没钱买材料炼丹、没资源探索遗迹、没钱给手下发工资，最后众叛亲离，不攻自破。”
陆铭恍然大悟：“懂了，就是想让姬承从高富帅变成穷屌丝呗。杀人诛心，够狠。”
他想象了一下姬承被迫脱下高级定制西装，换上跟自己同款的超市清仓t恤，蹲在路边吃泡面的场景……嗯，画面太美，他竟然有点小小的、不道德的期待。但转念一想，姬承要是真垮了，下一个被“经济制裁”的，会不会就是他这个“女娲娘娘的倒霉孩子”？
想到这里，陆铭打了个寒颤，那点看热闹的心思瞬间烟消云散。他意识到，这场跨越古今中外的神裔战争，早已不再局限于遗迹探索和街头斗殴。从亚历克斯的雷霆之怒，到黛安娜的月光之箭，再到海伦娜这杀人不见血的金融绞杀，西方神裔的手段，真是花样百出，防不胜防。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机里那可怜巴巴的余额，又想了想玉琮里那个只会指路和当wiFi放大器的AI小黄，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不行，”陆铭猛地站起来，把旁边专心吃薯片的玄璃吓了一跳，“光靠捡破烂和敖光那老瞎子的不靠谱情报，迟早要完犊子！我们得想办法……搞钱！”
怎么搞？难道要去天桥底下摆摊，表演“女娲后人现场手搓灵石”吗？还是让姜炎去支个“炎帝嫡传，专治各种不孕不育”的牌子？
陆铭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感觉自己的“屌丝逆袭”之路，似乎又多了几座名叫“经济基础”的大山。而此刻正在金融风暴中心挣扎的姬承，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贵公子，形象似乎也变得……稍微接地气了那么一点点。
至少，在“穷”这个问题上，他们可能要成为暂时的战略同盟了。这该死的、充满铜臭味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