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燕略微停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娓娓道来,将王一和许知夏的感情历程清晰地划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知夏从嘉禾职业学院毕业之前。这个阶段,你们的感情更像是高中校园恋情的延续,虽然不同校,但同在嘉禾,没有实质性的空间距离,面临的生活压力也小,更多的是风花雪月和对未来的憧憬。一切都很理想化,所以显得格外美好。”
“第二阶段,是你从嘉禾大学毕业之前。这个阶段,你们有了一个共同且迫切的目标——为你争取到留在嘉禾、最好是进入银行工作的机会,以便将来能在一起生活。这个明确的目标,像一块磁石,吸引着你们所有的注意力。那些已经开始悄然出现的现实问题,比如两地分居的考验、未来职业发展的差异、各自社交圈子的变化,甚至可能出现的其他诱惑,都被你们有意无意地忽略了,或者说,被那个‘在一起’的强大愿景暂时掩盖了。”
“而现在,”马小燕的语气加重,点出了最关键的现实,“你们进入了第三阶段。两个人都真正踏入了社会,身处不同的城市,站在各自职业的起跑线上。以前那些被忽略、被掩盖的问题,现在全都赤裸裸地摆在了面前,需要你们直接去面对、去抗争、去解决。理想化的泡泡被现实戳破,剩下的就是柴米油盐、职业规划、人际关系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
马小燕语重心长,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核心矛盾:“王一,我了解你,更看得出知夏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俩骨子里都好强,甚至可以说,知夏的好胜心和自尊心,比你只强不弱!那么,请你扪心自问,以你现在的状况——刚刚报到,只是一个新员工,哪怕起点不错当了班长,但这离‘成功’、离‘强大’还差得远呢——你足够强大了吗?强大到可以让骄傲的许知夏心甘情愿地放弃她在省行秘书岗位上可能获得的成就感、放弃她正在争取的一切,毫无后顾之忧地、全身心地投入到你的怀抱,依靠你的庇护吗?”
她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王一内心不愿正视的虚弱,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是啊,他凭什么要求许知夏放弃?凭他现在一无所有的现状吗?
马小夏的话语里带着对王一深深的怜惜:“如果你暂时还做不到成为她坚实的依靠,那么,许知夏选择靠自己奋斗,在她认为有价值的道路上努力打拼,为自己争取更好的未来,这本身又有什么错呢?你又有什么立场去指责和抱怨她的‘忙碌’和‘变化’呢?或许,在她看来,她的奋斗,也正是为了你们将来能更好地在一起打下基础呢?只是你们现在沟通不畅,无法理解彼此的处境和心境罢了。”
电话这头,王一默默地听着,觉得马小燕的每一句话都分析得在情在理,直指要害。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之前的沮丧和猜疑,很大程度上是源于自身的无力感和对现实困难的逃避。
他不由地点了点头,仿佛马小燕就在眼前。然而,一想到前路漫漫,不确定性如此之大,他还是忍不住深深地、无奈地叹了口气,对未来感到一丝茫然。
电话那头的马小燕清晰地听到了他这声沉重的叹息。她的声音立刻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激励,同时也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王一!听见没有?收起你这副唉声叹气的样子!你是个男人!顶天立地的男人!难道就因为暂时没有许知夏在身边哄着你、陪着你卿卿我我说情话,你就心情郁闷、意志消沉、一蹶不振了吗?如果我是许知夏,看到我心爱的男人是这副遇到点情感挫折就蔫头耷脑、失去斗志的模样,我早就对他失望透顶,一脚把他踹开了!你现在最需要的,不是在这里自怨自艾,而是赶紧行动起来,磨炼自己,提升自己,让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变得强大起来!只有你自己强大了,才能真正给许知夏安全感,让她放心地依靠你,这才是解决你们之间所有问题的根本钥匙!”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如同惊雷炸响在王一的耳边:“在雁山顶上,我已经把关于男人担当、关于职场生存的道理给你剖析得足够深入了。我希望,从今往后,我们之间关于你和许知夏情感问题的讨论要越来越少!我更想帮助你的,是你在未来职场上遇到的各种实际困难和挑战。现在,立刻,马上,给你自己几秒钟,整理好思绪,把所有的精力、所有的注意力,都给我转移到眼下的岗前培训上来!做好你班长该做的每一件事,写好你的方案,这才是你王一现在最应该专注的正事!”
王一被马小燕这番毫不留情的训斥和鞭策说得面红耳赤,却又如同醍醐灌顶,瞬间从那种黏稠的负面情绪泥沼中挣脱了出来。
是啊,他在干什么?沉浸在无用的猜忌和伤感中,浪费时间,消磨斗志!这根本不是他王一该有的样子!爷爷的期望,马小燕的付出,自己的未来,哪一样允许他如此消沉?
一股久违的豪情和责任感重新涌上心头。他挺直了腰板,对着话筒,声音坚定而清晰,充满了决心:“小燕!谢谢您!真的谢谢您!我知道我错了,大错特错!我不该把宝贵的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种无谓的负面情绪里。您说得对,我现在最该做的,是做好眼前的事!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感受到他语气的变化,马小燕的声音也瞬间柔和了下来,带着欣慰:“这就对了嘛!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王一!”
主动调整了心态,王一也主动转移了话题,语气充满了真诚的感激:“小燕,谢谢你今天去看望我爷爷奶奶,还陪他们吃饭聊天。真的辛苦你了。”
不过,他随即又生出些许疑惑,挠了挠头问道:“不过……我好像……不记得有特意交待过你,让你去照顾爷爷奶奶呀?”他努力回忆,离开雁城前似乎并没有说过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