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边境,落马谷。
这里是个死地。
两边山壁高耸,中间一条细长峡谷,只有风能钻进来,呜呜咽咽,听着闹心。
李存孝盘腿坐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
他手里攥着个罗盘,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
这罗盘不是看风水的,是他用来记时辰的玩意儿。
下方,几里开外的平原上,尘土遮天。
喊杀声顺着风飘上来,有点失真,听着不像人叫,像一群饿急了的野狗在抢食。
那是燕国的最后一道防线。
秦、韩、齐,三家联军十几万人,正围着剩下那点燕军死磕。
“呸。”
李存孝吐掉嘴里叼着的草根,草根上沾了点土腥味。
他低头看了看罗盘,指针动了一格。
“将军。”
身后传来靴子踩碎石头的声音。
副将薛铁山抹了一把脸上的油汗,一脸晦气地蹲在李存孝旁边。
这汉子长得黑,这几天在山沟里趴着,更黑了,像块成精的煤炭。
“将军,不能再等了!”
薛铁山指了指下面那锅乱粥,
“都三天了!三天!弟兄们趴在这鬼地方,蚊子把卵蛋都快叮肿了。陛下一个人在代州,那边可没几个兵。万一那帮匈奴蛮子发疯,陛下有个好歹,咱们万死莫赎啊!”
他是真急。
当兵的,不怕死,就怕憋屈。
眼看着下面打得热闹,自己这边几万人躲在山沟里喂蚊子,这叫什么事?
李存孝眼皮都没抬。
伸手在护腕上蹭了蹭罗盘上的灰。
“急?急着去投胎?”
李存孝声音很平,听不出火气,
“陛下那是去杀人,不是去送死。你那猪脑子能想到的事,陛下想不到?陛下杀人的手段,比你吃过的米都多。”
“可……”
“没有可是。”
李存孝打断他,抬手就把罗盘塞进怀里,
“咱们是大夏的底牌。底牌是什么?是最后时刻亮出来吓死人的。现在亮出来,那叫把戏,不叫杀招。”
薛铁山憋得脸通红,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只能狠狠地捶了一下地面。
旁边另一个副将凑了过来。
贺黑虎。
这人比薛铁山还壮,脖子跟脑袋一般粗,说话瓮声瓮气的,像打雷。
“将军,俺不懂那些弯弯绕。”
贺黑虎指着战场东边那一块,
“您看齐国那帮孙子。高唐那老小子鬼得很,他的兵光在后面吆喝,冲锋的事全让秦国和韩国的愣头青干了。刚才俺看见齐军趁乱抢了好几车财物,往后运呢!咱们再不动手,好处全让他们捞走了,那帮狗日的肯定要跑!”
当兵吃粮,为的就是个财。
眼看着别人大块吃肉,自己连口汤都喝不上,贺黑虎心里猫抓一样。
李存孝冷笑一声。
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
“跑?”
李存孝居高临下,看着远处齐国那面招展的帅旗,
“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了?就是得让他们觉得能跑,觉得能捞着便宜。人啊,只有在觉得自己赚大的时候,脖子才是最软的。”
他转过身,看着两个急得冒烟的副将。
“你们记住。”
“陛下要的,不是击溃,不是赶跑。”
李存孝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然后猛地攥紧,骨节爆响,
“是全歼。是一战就把这几条乱咬人的狗,把他们的脊梁骨打断!让他们以后听见‘大夏’两个字,就吓得尿裤子!”
“让他们抢。”
“抢得越多,包袱越重。吃的越饱,跑得越慢。”
“咱们是黄雀。”
“黄雀不吃蝉,黄雀吃的是那是捕捉蝉的螳螂!”
下方战场,局势变了。
燕国大阵崩了。
最后那面绣着“燕”字的破旗,在一阵晃动后,倒了下去。
一名白发苍苍的燕国老将,骑着一匹瘸腿的马,带着仅剩的百十号亲兵,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这是送死。
但这老头没退。
瞬间。
黑压压的三国联军像黑色的潮水,把那点可怜的浪花吞没了。连个水漂都没打起来。
那一刻。
李存孝眼神变了。
那种懒散、那种等待的沉闷,在他眼中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刀锋一样的锐利。
火候到了。
狗咬狗,终于把最凶的那条咬死了。现在剩下的,都是一群争抢腐肉、满嘴流油、毫无防备的野兽。
“传我军令!”
李存孝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铁钉砸在石头上。
锵!
战刀出鞘半寸。
“全军上马!咱们这只黄雀,该登场了!”
“告诉弟兄们,把刀给我磨快点。今晚,不留活口,咱们吃肉!”
轰!
命令传下去的瞬间。
整个山谷活了。
三万玄甲军。
大夏最精锐的骑兵。
没有呐喊,没有欢呼。
所有人默默地翻身上马,戴好面甲。只听见一片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还有战马粗重的鼻息声。
这是一群真正的杀戮机器。
他们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山谷里憋了三天,早就憋成了一群疯狗。
现在,链子松了。
就在这时。
哒哒哒!
一阵急促到极点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马还没停稳,一名斥候就直接从马背上滚了下来。
“将……将军!停……停下!”
李存孝眉头一皱,手停在半空。
“说。”
李存孝只有一个字。
斥候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
“出……出事了!”
“燕国……燕国那个怂包太子……”
“他没战死!”
“他……他带着燕国皇室所有家眷,还有……”
斥侯狠狠咽了口唾沫,声音都在发抖。
“还有传国玉玺!”
“向齐军……投降了!”
李存孝瞳孔骤缩。
薛铁山和贺黑虎更是倒吸一口凉气,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传国玉玺?
那块象征着天下正统、让无数帝王将相抢破头的石头?
那玩意儿居然在燕国太子手里?
而且……还给了齐国?
这哪里是投降。
这是往滚油锅里泼了一瓢冷水!
这是要炸锅啊!
李存孝猛地转头看向战场方向。
果然。
原本还算和谐的三国联军,此时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秦国和韩国的军队停止了抢掠,开始慢慢调转枪头。而齐军的大阵中央,爆发出一阵疯狂的欢呼声,紧接着,无数盾牌竖起,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肉还在锅里。
但这肉里,被人扔进了一颗能把所有人都炸死的雷。
李存孝慢慢放下举起的手。
他看着远处那风云突变的局势,突然笑了。
笑得比刚才更冷,更毒。
“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