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
孔明拱手行礼,平静得让人心头发寒。
“快刀斩乱麻,震慑宵小,此为雷霆手段,立威之举,并无不妥。”
一句话,给这场屠杀定了性。
不是鲁莽。
是立威。
许衡老迈的身躯一颤,浑浊的眼睛里全是不可思议。
王景更是面如死灰。
疯了。
这个孔明的也疯了。
他竟然附和这个暴君!
李策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他要的不是阿谀奉承,也不是战战兢兢的劝谏。
他要的,是一个能跟上他思路的盟友。
“那接下来呢?”
李策追问。
“陈家满门抄斩的旨意已经发出,赵皓那条老狗,怕是坐不住了。”
“他会如何反扑?”
孔明眼底掠过一抹精光,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讲起了一个故事。
“陛下可曾听闻北地猎户如何捕杀虎王?”
“虎王盘踞深山,百兽臣服,力能开碑,吼可震林。猎户若持刀枪与之正面相搏,无异于以卵击石。”
李策没有打断他,示意他继续。
“聪明的猎户,从不主动现身。他会先在虎王必经之路上,设下第一个陷阱,不求伤敌,只求让它流一点血。虎王暴怒,循着气味追寻,却只找到猎户留下的一块破布。”
“第二天,猎户会偷走虎王藏起来的食物。虎王饥饿,更加狂躁,它会疯狂地巡视自己的领地,精力消耗巨大。”
“第三天,猎户会当着虎王的面,猎杀它庇护下的一头野鹿,然后迅速远遁。虎王之威严遭到挑衅,它会彻底失去理智,不顾一切地追杀那个敢于冒犯它的人类,最终,一头扎进猎户精心准备的、最致命的陷阱里。”
孔明的故事讲完了。
百家堂内,却比刚才更加安静。
那些学子们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这个青衫文士说话阴阳怪气。
但李策听懂了。
每一个字都听懂了。
“你的意思是,逼他?”
孔明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然也!”
“赵皓,便是那头虎王。他经营三朝,根深蒂固,朝中七成官员皆为其门生故吏。陛下若直接下旨抄了他的相国府,便是与满朝文武为敌。”
“这正中其下怀。”
“他可振臂一呼,借‘清君侧’之名,行谋逆之实。届时,京城三大营,各地藩王,都会成为他手中的刀,反过来砍向陛下您。”
孔明顿了顿,继续说道。
“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我等不需主动出手,只需一步步拿走他最在乎的东西,断其臂膀,毁其羽翼,让他感到切肤之痛,让他愤怒,让他恐惧,直至他丧失盘踞三朝的沉稳,变成一头只知咆哮的野兽!”
这计策毒。
但可行!
李策胸中激荡。
这才是谋士!
这才是他需要的臂膀!
“好!好一个‘欲使其亡,先使其狂’!”
李策重重吐出两个“好”字。
他指着殿外的方向,那里是尸体堆积最多的地方。
“那你的第一刀,准备砍在哪里?”
”回禀陛下!
孔明扫视了一眼地上的死尸,低声说道:
“这些人都是五城兵马司的人。
五城兵马司负责京城巡防缉捕,乃是京城防卫的关键一环,更是赵家安插在京畿之地的爪牙。平日里,替赵家监视百官,打压异己,无恶不作。”
“这,便是虎王的爪子。”
“陛下可趁此机会,立刻夺下此职,安排我们自己的人。这便是第一刀,要砍在赵皓最痛的地方!让他知道,他的人,死了,白死。他伸出来的爪子,伸一只,陛下您就剁一只!”
李策听完,放声大笑。
“好计策!”
“孔明!”
李策的笑声戛然而止。
“朕,便任命你为‘京城戒严总指挥’,暂代五城兵马指挥使一职!”
李策的声音斩钉截铁。
“你,可能为朕,掌控住这京城门户?”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孔明也愣住了。
他设想过皇帝会采纳他的计策,会给他一个施展抱负的平台。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平台,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大!
这几乎是一步登天!
短暂的错愕之后,是巨大的狂喜和激动。
士为知己者死!
他等了三十年,不就是在等这样一个,能看懂他,敢用他的君主吗!
“臣……”
孔明刚要跪下领命。
“不可!陛下,万万不可啊!”
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尖锐地响了起来。
是王景。
他看到李策对孔明的欣赏,想到自己往日对孔明的种种欺辱,一股危机感油然而生!
他明白,今日若让孔明得势,他日自己必死无葬身之地!
这股对未来的绝望,竟压过了眼前的恐惧。
他挣扎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向前爬了几步,扑倒在李策脚边,涕泪横流。
“陛下!祖制有云,五城兵马指挥使,乃正三品武职,须由勋贵或宿将担任!孔明一介白衣,寸功未立,骤然身居高位,不合祖制啊!”
“此例一开,朝野必然非议,人心浮动!请陛下三思啊!”
他身后,不少学子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纷纷跪下附和。
“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收回成命!”
他们怕了。
他们是真的怕了孔明。
这个人的心太狠,手段太毒。
今天要是让他得了势,以他们之前对孔明的欺辱,将来还有他们的好日子过吗?
李策看着脚下跪倒的一片儒生。
他没有动怒。
反而笑了。
“祖制?”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然后缓缓蹲下身,看着带头的王景。
“你跟朕讲祖制?”
“好啊。”
“那朕,也跟你聊一聊祖制。”
李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让王景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祖制有君为天,臣为地;君为父,臣为子之说,对吗?”
王景下意识地点头:“是……是……”
“那好。”
李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也俯瞰着所有跪地的儒生。
“刚才,那逆贼陈勃,当众辱朕,逼朕钻他裤裆。”
“君父受辱。”
“尔等,身为臣子,身为朕的子民,隔岸观火,冷眼旁观。更有甚者,心中窃喜,盼着朕出丑。”
李策的声音陡然转冷。
“按祖制,此为不忠!”
“按祖制,此为不孝!”
“不忠不孝之徒,有什么资格,在朕面前,提祖制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