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总商会的会客厅,空气里弥漫着上等雪茄和紧张的味道。
沈逸风将那份“粮银挂钩”协议推到长桌尽头。
对面,上海商会会长李鸿声正用戴着翡翠戒指的手指,一遍遍敲着桌面。
这位在商海沉浮了三十年的老人,此刻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沈先生,我敬你是金融奇才。但一张纸,如何当银元用?万一你卫国钱庄撑不住,我们几百号商号的本钱,岂不打了水漂?”
他的质疑,代表了在场所有商界大佬的心声。
庄票是新事物,是战时的权宜之计,可谁也不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赌一个“万一”。
沈逸风没有争辩。
他平静地从文件夹里抽出另一份文件,推了过去:“李会长,这不是‘万一’的问题。我们赌的,是‘万一’之后,我们有没有兜底的本钱。”
李鸿声疑惑地拿起文件。
标题是《卫国粮券与地方粮行联合承兑协议》。
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卫国钱庄发行的每一张庄票,均可按当日牌价,在指定粮行兑换成平价大米。
而这份协议的担保方,除了卫国钱庄,还有上海最大的三家粮行。
更重要的是,沈逸风个人的私章,就盖在最下方。
“这是什么意思?”李鸿声抬起眼,眼神里依然带着审视。
“意思很简单,”沈逸风的声音沉稳如钟,“庄票的价值,不在我手里,不在银行里,它在老百姓的粮仓里。只要大后方的米缸是满的,庄票就永远值钱。如果出了问题,我沈逸风,还有这三家粮行,会倾家荡产,按市价赔偿各位的本金。”
他将协议轻轻往前一推:“我个人的信誉,加上这三家百年粮行的招牌,够不够您投这一票?”
沉默。
会客厅里只剩下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李鸿声脸上。
这位老人摘下老花镜,用绒布仔细擦着镜片,仿佛在擦拭一个至关重要的决定。
良久,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重新戴上眼镜,拿起笔。
“我信你。”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沈逸风,“我更信‘卫国’这两个字。这票子,我投了!”
他第一个在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紧接着,其他商号代表也纷纷拿起笔。
一笔一划,签下的不仅是名字,更是对战时金融体系的一次“信任投票”。
同一时间,楼下的大厅里,气氛截然不同。
五百块“卫国庄票”的崭新票样,被整齐地码放在铺着红布的长桌上。
第一批响应号召的商号掌柜们围在桌边,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从今天起,我们‘福来米行’,接受卫国庄票购粮!”掌柜老王举起手里的庄票,声音洪亮。
“我们‘恒源布庄’也一样!”
“算我一个!”
楼下挂出的“接受卫国庄票”的招牌,像一面面小旗子,迅速在上海市中心蔓延开来。
街头巷尾,变化在悄然发生。
主妇们攥着庄票,在米摊前熟练地挑选着糙米;
黄包车夫用一张庄票,换来了满满一袋子能让他跑一整天的力气;
就连街角的乞丐,也知道向人乞讨时,要指着庄票上的“耕者有其田”图案,比划着要一张“能换馒头的票子”。
小豆子站在商会大楼的台阶下,怀里抱着一摞印制精美的庄票传单。
传单上印着庄票的图案,还有一行大字:“你的每一张票,都在为前线输送弹药!”
几个放学的小孩围着他,好奇地伸手要:“小豆子哥哥,给我看看那个带画的票子!”
沈逸风走出商会大门时,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抬头望去,只见整条南京路,仿佛一夜之间,被无数“接受卫国庄票”的招牌点亮。
那些招牌汇成一条光的河流,流淌在战火纷飞的上海,明亮而温暖。
李鸿声会长跟了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沈先生,你赢了。不是赢在庄票,是赢在人心。有了这股子信任,别说鬼子,就是天塌下来,我们也能撑过去!”
沈逸风笑了。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信任投票”。
这是民心向背的宣言,是“金融为民”最朴素也最坚实的注脚。
有了这份信任,
庄票就不再是纸,
而是千家万户的米缸,
是战士手中的钢枪,
是这座城市,
永不屈服的,
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