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小长假的最后一天,下午。
金陵大学创业孵化基地203室,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近乎狂热的兴奋,以及浓烈的泡面与火腿肠混合的味道。
七天奋战,留守在基地的几位核心成员,一个个眼带血丝,头发油腻,脸上的红光却堪比晚霞。
“张总,谢工!最新数据,出来了!”
储杰声音嘶哑却难掩激动,他猛地一拍那台嗡嗡作响、机箱侧板都快要压不住的服务器,差点把它当场送走。
办公室里的几个人立刻围了过来。
张骑鹤从一堆用户反馈信里抬起头,谢青柠停住敲键盘的手,就连角落里沉迷于跟储杰学习编程的吴远帆,也难得抬起头,从代码世界里暂时探出头来。
“国庆七天。”
储杰深吸一口气,用宣读圣旨般的腔调念道:“我们‘串门网’,新增注册用户——六十一万三千八百二十七人!总用户数,正式突破八十万大关!”
“卧槽!”
“牛逼!(破音)”
“鹤哥万岁!”
小小的办公室瞬间被欢呼充斥。
谢青柠激动地差点把键盘拍断。
这成绩,确实值得骄傲。
在这个高校bbS还是主流,oIcq尚未完全统治社交的年代,一个实名制的高校社交网站,能在短短七天凭借免费大巴、论坛炒作、晚会广告以及……
某位宫主“不慎”流出的氛围感背影照引发的轰动效应,吸引如此庞大的增量,堪称奇迹。
“还有呢!”
储杰压了压手,继续宣布第二个好消息:“VIp会员系统上线五天,累计开通人数达到……三千一百多人!充值金额折算下来,有三万两千多块!”
“哗!”又是一阵惊叹。
三万块听起来不多,但这意味着“串门网”开始有了自我造血的能力!
这细小的现金流,如同沙漠中的第一滴甘泉,意义重大。
“看到了吗?兄弟们!这就是流量!流量就是金钱!”
张骑鹤站在人群中央,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用力挥舞着手臂,“这说明我们的方向是对的!未来,属于我们!”
“属于我们!”
几人齐声高呼,连吴远帆都跟着小声嘟囔了一句,然后又迅速扎回了他的代码世界。
对他而言,或许解决一个bug比用户破百万更有成就感。
张骑鹤笑着,目光扫过在场几人,心里却轻轻叹了口气。
幸福的烦恼,这滋味可真他娘的上头。
用户暴增是好事,但随之而来的压力也是实实在在的。
服务器最近卡顿、延迟越来越频繁。
更要命的是,钱。
三万多的充值流水,实际能落到公司账户的,扣除渠道成本、各种折算,能有个35%就不错了,满打满算一万出头。
这点钱,对于即将到来的服务器扩容、带宽升级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
账面上的钱,已经见底了。
他脸上在笑,心里却在滴血。
这感觉,就像明明中了五百万,却发现领奖前得先交六百万的税。
而且,还有无奈的负担。
自从“怜星宫主”那几张引人遐想的背影照和需要高等级VIp才能解锁的“神秘相册”在论坛疯传后,203创业基地就莫名成了某些男生的打卡圣地。
总有人假装路过,探头探脑,试图一睹“宫主”真容。
为保持神秘感,也为了盛盛晓芸的安全和清净,张骑鹤早就让她大部分时间回酒店办公,只在晚上人少时才过来处理些事务。
热闹是属于团队的,烦恼是留给自己这个当爹的。
人群稍稍平静,各自回到岗位。
张骑鹤走到窗边,假装眺望校园风景,实则眉头已经不自觉微微蹙起,脑子里飞速盘算着去哪里搞钱。
“哟,我们张大老板,这是站在人生巅峰,开始品味‘高处不胜寒’的寂寞了?”
一个带着几分戏谑的女声在门口响起。
张骑鹤回头,看到盛晓芸正倚在门框上,笑吟吟地看着他。
她大概是晚上过来加班,提前到了。
“盛小姐,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晚点……”张骑鹤有些意外。
“怎么?怕我被狂热粉丝围观啊?”
盛晓芸款款走进来,她今天穿了件米色的针织衫,牛仔裤,打扮得很休闲,但眼神里的精明却丝毫未减。
“放心,我侦察过了,楼下没人。倒是你这服务器,最近是不是有点‘压力山大’啊?我在酒店刷新页面,都感觉像是在玩‘爱的魔力转圈圈’。”
张骑鹤心里一凛,这女人感觉真敏锐。
他打个哈哈:“正常,峰值访问嘛,小问题,技术团队已经在优化了。咱们要允许新产品有亿点点成长的烦恼,对吧?”
“是吗?”
盛晓芸走到他身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可我听说,谢青柠昨天好像又在到处打听高性能服务器的价格了?而且,你们账上的钱,还够买几块硬盘的?要不要我跟我爸说说,让他先预支点……嗯,投资意向金应应急?”
张骑鹤脸上表情不变。
盛总确实一直跟他称兄道弟,并且毫不掩饰地想撮合他和盛晓芸。虽然知道盛总半真半假,也有借此加强捆绑的意思,但这话题每次被提起,都让张骑鹤觉得是个需要小心应对的雷区,尤其是在谈钱的时候。
“盛小姐,你就别拿我开涮了。”
张骑鹤摆摆手,恢复正经,“盛总是盛总,生意是生意。串门网是我的孩子,该怎么养,我心里有数。还没到需要……需要靠特殊关系解决的地步。”
“嘴硬!”
盛晓芸白了他一眼,眼神复杂。
她其实挺欣赏张骑鹤这种不愿依靠“裙带关系”的倔强,但这倔强有时候也让她觉得可气。
“那你就继续‘心里有数’吧,但愿你的服务器能撑到你的‘数’到位。”
两人目光交汇,气氛微妙。
一个缺钱但死要面子,一个有能力影响投资却偏要等对方开口,顺便还要在言语上试探一番。
张骑鹤知道,指望盛晓芸主动让她爸投钱,或者指望远在马陵县的盛总因为“兄弟”情谊就爽快给钱,都不现实。
盛总在生意上精明得很,一码归一码。
张骑鹤不再多说,走到一个安静的角落,掏出了手机。
屏幕解锁,手指在通讯录里滑动,最终停留在“盛哥”这个名字上,想了想,又改成了“盛总”。
是时候,割肉求生了。
他不再犹豫,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很快接通,传来盛波那爽朗中带着亲切的声音,背景音似乎还有些县城街道的嘈杂:“喂,骑鹤老弟!怎么想起给老哥我打电话了?是不是想通了,什么时候回马陵,哥请你喝酒?”
盛波开口依旧热情。
张骑鹤调整了一下情绪,用轻松但认真的语气说道:“盛总,酒肯定要喝。不过今天找您,是想跟您谈笔正经生意。关于……金丝紫玉那30%的分红权,您还有兴趣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盛波的声音带着关切,而非急切:“哦?金丝紫玉的分红权?老弟,你怎么突然想起要动这个了?这可是下金蛋的母鸡啊。是不是……你那个网站遇到什么难处了?跟哥说说,是不是缺钱了?缺钱你跟哥开口,想想别的办法,没必要动这个根本啊。”
盛波的语气听起来完全是为张骑鹤着想,丝毫不提自己购买的兴趣,反而先劝解起来。
张骑鹤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这是以退为进,既打探虚实,又想压价。
稳住心神,笑道:“盛总,多谢关心。网站发展很好,用户刚破了八十万。就是发展太快,服务器有点跟不上了,需要一笔钱升级一下,抢占市场先机。”
“想来想去,金丝紫玉项目虽好,但周期长,不如集中资源把眼前的最大机会抓住。所以,才想问问您有没有兴趣接手。”
“这样啊……”
盛波拖长了音调,似乎在斟酌,“八十万用户,厉害是厉害,但互联网这东西,虚得很呐,烧钱更是无底洞。老弟,你可想清楚了,为这个把实在的资产卖了,值当吗?”
他依旧在劝,显得苦口婆心。
“机会不等人啊,盛总。”
张骑鹤语气坚定,“我觉得值。所以,如果您有兴趣,我这边报价七十五万,这30%的分红权就转让给您。”
他直接报出了一个高于心理价位的数字,留出了讨价还价的空间。
“七十五万?”
盛波在电话那头咂了咂嘴,声音带着明显的为难,“骑鹤啊,不是哥说你,这个价……有点高了啊。你这一下要七十五万,哥这边资金也紧张啊。而且为个网站投这么多,万一……唉,五十万!五十万哥还能考虑一下,帮你应应急。”
“盛总,您这就没诚意了。”
张骑鹤立刻反驳,“金丝紫玉的价值您比我清楚。五十万太低了,我宁愿想别的办法。七十万,这是底价了。”
“六十五万!最多六十五万!”
盛波也开始加价,但语气依旧拿捏着,“老弟,哥是真心想帮你,但这个价也得在合理范围内。你那个网站再好,它现在不也还没赚钱吗?”
“盛总,用户基数在这里,赚钱是迟早的事。六十五万不行,六十八万,图个吉利。再低,我就真得去找别人问问了。” 张骑鹤使出了最后通牒的小技巧。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一会,似乎在权衡。
最终,盛波叹了口气,仿佛做出了巨大让步。
“唉,行吧行吧,看你小子是干实事的人,哥就赌一把,支持你创业!六十八万就六十八万!就当提前给你投的彩礼……啊不是,投资了!手续和合同我让马陵这边的人尽快弄,钱我让他们马上打给你!”
“好!多谢盛总支持!”
张骑鹤心里一块石头落地,虽然比预期最高价低了些,但也在可接受范围内。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双方快速敲定了一些细节。
挂掉电话,张骑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六十八万,谈判结果还算满意。
可想到卖掉的权益,心里还是不免有些割肉般的疼。
但没办法,远水解不了近渴。
几分钟后,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起,钱到了!
张骑鹤精神一振,立刻冲到203:“大哥,杰哥!别敲了!钱到位了!立刻联系供应商,扩容服务器!我要明天早上,用户打开串门网的速度,快得像踩了风火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