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洋，相模滩。
海面上，起了薄雾。
一艘日本的关船，正在沿岸巡逻，船上的足轻们，懒洋洋地靠在船舷上，打着哈欠。
对于他们来说，巡逻是一件枯燥无味的差事。
这片海域，除了偶尔出现的几艘渔船，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外来的船只了。
“喂，你看那是什么？”一名眼尖的足轻，忽然指着远方的海雾，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同伴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远方的雾气中，出现了三个巨大的，移动的黑影。
它们没有帆，却在逆风而行，速度不快，但坚定地向着江户湾的方向驶来。
更诡异的是，每个黑影的头顶，都飘着一股浓浓的黑烟，就像三座正在喷发的海底火山。
“是……是海怪吗？”一个年轻的足轻，吓得腿都软了，手中的长枪“哐当”一声掉在了甲板上。
船上的武士头领，也是一脸惊骇，他见过南蛮人的盖伦船，高大如楼，但眼前的怪物，与盖伦船完全不同。
它们低矮、丑陋，却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快！快回去报告！有怪物入侵江户湾！”武士头领声嘶力竭地吼道。
关船慌忙掉头，拼命地划动船桨，向着浦贺港的方向逃去。
消息，在江户湾沿岸迅速传开。
“海怪来了！”
“三个黑色的，会喷火的怪物！”
沿岸的渔村，陷入了一片混乱，人们丢下渔网，拖家带口地向内陆逃去。
负责守卫炮台的幕府军队，也乱成一团。
德川幕府的反应，还算迅速。
浦贺奉行所的官员，立刻集结了数十艘关船、安宅船，组成了一支拦截舰队，气势汹汹地迎了上去。
同时，岸边的炮台，也纷纷揭开炮衣，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海湾的入口。
一名幕府的使者，乘坐着一艘小早船，大胆地向着那三个怪物靠近。
他用尽全身力气，用生硬的汉话高声喊道：“来船止步！此乃日本国江户湾，德川将军治下！速速表明身份，退出我国海域！否则，将视尔等为入侵！”
喊话声，在海面上回荡，却显得那么无力。
龙渊零一号的舰桥上，茅胤京通过望远镜，冷冷地看着那艘耀武扬威的小船，以及它后方那片密密麻麻的木制战船。
“司令，对方发出警告。”身旁的年轻军官报告。
“测距。”茅胤京没有理会。
“报告司令，距离对方主力舰队，八里。距离对方岸防炮台，十里。”
“对方火炮射程，极限是多少？”
“根据情报，其岸炮多为老式佛郎机，有效射程不超过二里。”
茅胤京点了点头，这个距离，对方的炮弹，连给他们挠痒痒都做不到。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行动手册》，上面用红笔，圈出了一处地名。
“三崎。”
那是江户湾入口处，一处无人居住的荒芜半岛，上面只有一座光秃秃的石山。
“目标，三崎半岛，坐标东北35度，12号区域。命令各舰，主炮装填三号高爆弹。”茅胤京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遵命！”
三艘铁甲舰，在海面上缓缓调整姿态，侧过了船身，六座巨大的双联装炮塔，共计十二根粗大的炮管，无声地，同时对准了远方那座不起眼的石山。
日本舰队的指挥官，看到那三艘怪物侧过了身子，露出了黑洞洞的炮口，心中一凛，但他依旧抱有幻想。
这么远的距离，就算是南蛮人的大炮，也打不过来。
“准备接战！让他们见识一下大日本武士的厉害！”他抽出武士刀，大声鼓舞着士气。
他的话音未落。
对面的怪物，就开口说话了。
“轰！”
十二门巨炮，同时开火。
声音之大，让整个江户湾的海水，都为之震颤。
日本舰队上的所有人，都被这声巨响震得头晕眼花，耳中嗡嗡作响。
他们下意识地抬头，看到十二个黑点，撕裂了天空，带着尖锐的呼啸声，飞向了他们……的后方。
“打偏了？”日本指挥官一愣。
这个念头，只在他脑中持续了不到一秒。
十二发高爆弹，精准地覆盖了三崎半岛那座石山的山顶。
没有火光，没有浓烟。
在炮弹命中山体的一瞬间，时间似乎静止了。
紧接着，那座数十丈高的石山，像是被一只巨手从内部捏住，猛地向内一缩。
随后，无声地，剧烈地，膨胀开来。
“轰隆隆！”
迟来的爆炸声，才真正抵达，那声音，比刚才的开炮声，还要恐怖百倍。
整座石山，从山顶开始，崩塌，粉碎。
数万吨的岩石和泥土，被一股无法想象的巨力，抛上了数百米的高空。
冲击波，紧随而至，海面上，掀起了巨浪。
日本舰队那些小小的木船，在浪涌中，如同树叶一般，被抛起，又砸下，无数的士兵，被颠簸下海。
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地盯着那座正在消失的山。
山，没了。
原本矗立在那里的石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还在冒着青烟的深坑。
无数的碎石，如同雨点一般，从天而降，砸在周围的海面上，激起一片片水花。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日本舰队的指挥官，呆呆地站在船头，手中的武士刀，不知何时已经掉落，他的嘴巴张得老大，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身后的武士和足轻们，反应更加不堪。
有人瘫倒在地，屎尿齐流。
有人跪在甲板上，朝着那片毁灭的场景，疯狂地叩头，口中念念有词，呼喊着天照大神。
他们的世界观，被这一炮彻底轰碎了。
人力，如何能撼动山岳？
这不是凡人的武器，这是神明的怒火！
他们再看向那三艘缓缓转动炮塔的黑色巨舰，眼神中，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战意，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
那不是船，那是三尊降下神罚的恶神。
舰桥上，茅胤京放下了望远镜，他的手，也有些微的颤抖。
即便是他，也对这种移山填海般的力量，感到了深深的敬畏。
“陛下之威，神鬼莫测……”他喃喃自语。
“命令，舰队鸣笛，之后转向，退出江户湾。”他下达了最后一道指令。
“呜！”三艘铁甲舰，同时拉响了汽笛。
那悠长而沉闷的声音，在死寂的江户湾上空回荡，像是在宣告自己的胜利，又像是在为那座消失的山岗，奏响哀乐。
然后，它们不再理会那些呆若木鸡的日本舰队，从容地，在海面上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向着外海驶去。
它们来时，悄无声息。
它们走时，留下了一片狼藉的海岸，和一个被彻底打断了脊梁的民族。
江户城，天守阁。
当战报被快马送到德川家光面前时，这位年轻的将军，起初是不信的。
“山……没了？”
但当他看到信使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当他听完那如同神话一般的描述后，他手中的茶杯，脱手而落，摔得粉碎。
他踉跄着，冲到窗边，向着江户湾的方向望去。
他什么也看不到。
但他能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意，正从东方的大海上，蔓延而来，笼罩了整个日本。
面对能够移山填海的神明，武士的勇武，和螳臂当车，又有何异？
德川幕府的国运，大日本的未来，在这一声炮响之后，已经不再由他们自己决定。
荒山崩塌的轰鸣，不仅震碎了山石，也震碎了日本的国魂。
对神明的恐惧，在每一个目击者的心中，种下了一颗无法根除的种子。
大日本的命运，会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