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膳,萧玄泽说还有政事要处理,轻飘飘地又走了。
崔韶仪看着他的背影面无表情,心里却咬牙切齿盘算着下次绝对不会多跟他说一句话。
崔华漪却对着她挤眉弄眼:“娘娘……陛下看起来人很好呢。”
“是吗?”崔韶仪面无表情。
大夫人也点点头:“往日见陛下总是在宫宴上远远地看上几眼,只觉得他年纪虽轻,通身倒是极有威严的。没想到今日一见竟然这样亲和,和小时候那个冷冷的陛下不太一样了。”
崔韶仪一愣:“母亲从前还见过陛下?”
大夫人嗔怪地看了她一眼:“瞧你这记性,七八年前陛下刚登基时,太后娘娘曾经归家过一次,只不过略坐了半个时辰就走了。我记得就是那次你父亲发了好大的火,你在祠堂跪着,并没有见到太后娘娘和陛下。”
印象中确实有一次家中有贵人到访,是崔韶仪唯一忤逆父亲被罚跪在祠堂,等自己出来时贵客早就走了。
看见崔韶仪若有所思的样子,大夫人轻声提醒道:“娘娘,是否到我们去拜见太后娘娘的时候了?”
崔韶仪点点头:“太后娘娘也早就知道母亲和大姐姐要进宫。”
但是等众人到了长信宫,却发现不止有崔太后在等着她们。
崔太后也没有选择在正殿里郑重其事地接待她们,而是选择了长信宫花园中的若芳台。如今是盛夏,高台的四周都挂上了轻纱帐幔,又摆了一排百合、茉莉。台下水池中更是开满了荷花,偶尔一阵凉风吹过,芳香袭人。
崔太后左边的软榻上远远坐着一个美貌妇人,慢条斯理地拨弄着香炉里的灰。一身打扮倒是不俗,头上是金镶玉的头面,身上披的是深紫色织锦衫,一双吊梢眼、柳叶眉,只是眼波流转间总有那么几分算计的意味在里面,这正是从前崔华漪见过的许太妃。
崔太后也没有端端坐着,而是和大长公主在纱幔下对弈,旁边一位面善的贵妇人笑着观战,不时点评几句。
看见崔韶仪领着人来行礼,崔太后立刻停了手上的动作,笑着对大长公主道:“看看,才念叨着华漪,这不就来了?”
大长公主果然神情激动,不住地夸赞:“崔小姐这一身的气度,倒比本宫上次见你更胜几分,定是回去好好养过了。”
崔华漪的身世,大长公主人在宫外,听到的事实肯定更全面些,即使这样她也还是对崔华漪喜爱异常,可见并不是寻常挑嫡弃庶的轻浮人家。
这时许太妃不紧不慢开口了:“皇后好大的排场,进宫一个月也不知道来见见长辈,倒是让本宫好等啊。”说着她又掩唇一笑:“倒是忘了近来宫外风言风语不断,只是皇后烦心之余,可别让陛下也为了这些小事分心。”
崔韶仪已经坐下了,端起宫女奉上的茶,轻轻用杯盖撇去浮沫,没有看许太妃,却对着崔太后道:“母后,这太妃娘娘倒是消息灵通。只是儿臣不知道,大邺的皇后是否有一定要去拜访先帝的嫔妃的礼节?”
这时崔太后身边那位面善的妇人开口笑道:“我们都是宫里的老人了,到这个年纪自然也就安分了,怎会让皇后来亲自拜见?许太妃,你糊涂了。”
大长公主立刻出声打圆场:“听闻皇后进宫这一个月便将宫里大小事整治了一番,也是十分辛苦的了。”
崔太后缓缓点头,目光赞许地看了一眼崔韶仪,随即淡淡扫了一眼许太妃:“太妃,你什么时候能如慎太妃一般识大体些,宫里也能清净些了。”
许太妃脸都红了,是气的。但此时她还不能和崔太后撕破脸……等来日,她一定要亲手给这个贱人灌下毒药。
她脸上神色变换,最终竟然又挂上了笑:“瞧我,今日是糊涂了些,皇后可不要跟我一般见识才好。”
早就知道她的立场是敌非友,崔韶仪也懒得再跟她虚与委蛇,淡淡地点了点头就别过了身子。
许太妃这下落了个大没脸,扭紧了帕子说身体不适就走了。
她一走,剩下的几个人也就放松得多。
慎太妃松了一口气道:“明知道她没安好心,每次还是要装装样子,真是累。”
大长公主满不在乎道:“皇兄在时她就那样子了,几十年也没变过,到底是皇兄宠爱了一辈子的女人。”
崔太后神色未变,只瞥了她的背影一眼:“几十年都忍下来了,阿音还是比我们这些人要直白些,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
这时候崔太后仿佛才看见崔韶仪眼中的疑惑,拍拍额头道:“我都忘了,这是慎太妃,向来是个没心眼的。”言语中全是打趣,果然二人关系很好。
崔韶仪颔首:“慎母妃。”
慎太妃大惊失色:“我可当不起皇后娘娘这一声母妃。”
崔韶仪笑道:“慎母妃与母后交好,自然当得起韶仪这一声母妃。”
慎太妃一听,笑得十分开心,眼角挤出些微微的细纹来,却不显衰老。
崔太后指着崔韶仪笑道:“你看吧,我就跟你说韶仪是个妙人,两三句就把你哄得跟小孩子似的。”
大长公主叹了口气:“还是养个女孩好,多贴心!看我家那几个,阿音的孩子也跟他们一样半年不着家。来,华漪,你坐我身边来。”
慎太妃膝下也只有萧成珏一子。崔韶仪听越欢说过,慎太妃从前也不怎么得宠,全靠太后庇佑才护着萧成珏在那吃人的深宫里长大。
许太妃那样的美貌,难怪萧成珏只有一个姐姐并两个兄弟了,先帝的后宫中几乎没有其他妃嫔再诞下孩子。
崔太后却又想起来一件事,严肃地问道:“明懿,家里的事还要麻烦你多看顾着点,那些流言还是要止住了。”
大夫人欲言又止,崔韶仪却扶了扶自己的鬓角道:“母后放心,儿臣已经叫人去处理了,定不会叫人欺负到崔家头上。”
崔太后叹了口气:“唉,其他的也就罢了,只是我听说前朝有人议论皇儿立后人选的事……又要顾着新政的事,皇儿这几日肯定压力也很大,韶仪有空多去看看吧。”
萧玄泽竟然还顶着这样的风言风语?午时来未央宫时竟然一点也没表现出来……崔韶仪当真是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不过新政的事传到太后这里,太后竟然一点表示都没有,仿佛就默许了萧玄泽的意思。太后表明了态度,与她交好的大长公主自然也就意见一致。听说前几日大长公主下降的定远侯顾家也上书了折子,表示全力支持陛下的意见。
这些事传到崔韶仪耳中,让她第一次有些捉摸不透太后的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