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冰嬉赛（二）
开场的热烈余温尚未散尽，冰场之上，气氛已为之一变，由方才的绚烂华美转向了凝重与肃杀。今日冰嬉赛的重头戏之一——男子冰上球赛，即将上演。与往年多家勋贵子弟组队角逐不同，今年的赛制尤为特殊，只设一场对决：禁军队伍，对阵由皇城司指挥使亲自督战的皇城司护卫队。赛时定为半个时辰，以进球多者为胜。这简化的赛制，却蕴含着不言而喻的深意，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场龙争虎斗之上。
当萧凛一身玄色劲装，手持冰球棍，出现在禁军队首时，宽阔的冰场四周，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吸气声。阳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如松的身形，玄衣银纹，更衬得他面容冷峻，气势逼人。他并未着禁军制式铠甲，但这份代表禁军出战的姿态，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信号。
无数道目光，饱含着惊诧、审视、算计，不由自主地在皇家那顶明黄帷帐与定北侯府的看台之间来回梭巡。窃窃私语声在各大看台间弥漫开来。
“竟是萧世子亲自带队！禁军几位副将可都在场呢……”
“看来传闻非虚，圣上这是属意萧世子接掌禁军了？”
“啧啧，定北侯府圣眷不衰啊！原以为萧世子去年平定北境归来，主动上交了兵权，连京郊大营的差事都卸了，是要效仿老侯爷，韬光养晦，做个富贵闲人。没想到啊没想到……”
自去年北境大捷凯旋，萧凛上交兵权，举动低调，几乎淡出朝堂核心视线，不少人都猜测这位年少成名的世子是否就此收敛锋芒。然而，今日圣上安排他代表禁军出战皇城司，其用意几乎昭然若揭——禁军统领一职，非他莫属。这是何等的信任与殊荣！一时间，各方势力心中五味杂陈，看向萧凛的目光愈发复杂。
然而，这些暗流汹涌的算计，却丝毫未能侵入定北侯府的看台。罗晴和两个孩子的心思，全然系于场中那一道玄色身影之上。瑾瑜和霏霏小手扒着看台的栏杆，小脸因兴奋而涨得通红，眼中只有他们英武不凡的父亲。
“爹爹！爹爹加油！”霏霏卖力地喊着。
瑾瑜则握紧了小拳头，目光紧紧追随，学着大人的模样，一脸严肃。
罗晴端坐着，看似平静，但交叠置于膝上的双手，指节却微微泛白，那块精致的绣花帕子，早已在无人察觉时被她攥得褶皱不堪。她的目光，如同最忠诚的星辰，始终环绕着冰场上那颗最耀眼的太阳，随着他的移动而流转，心弦亦被场中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彻底攫住。
“铛——！”
一声清越的锣响，划破凝滞的空气，比赛正式开始！
几乎在锣声响起的同时，萧凛动了！他足下冰刀猛地蹬击冰面，身形如离弦之箭，又似一头窥见猎物的苍鹰，携着凌厉无匹的气势，率先冲向场地中央那枚小小的冰球。速度之快，动作之迅猛，引得看台上一片惊呼。
皇城司护卫队的队员亦非庸手，几乎同时赶到。但萧凛凭借更胜一筹的爆发力与对时机的精准把握，冰球棍巧妙一拨一带，已然将球控于棍下。他并未贪功冒进，一个灵巧的转身，避开对方首次扑抢，随即手腕一抖，冰球贴着冰面疾射而出，精准地传到接应上来的禁军队友棍下。
禁军队员显然经过精心磨合，配合默契，几人之间快速传递，相互掩护，如同一个整体，朝着皇城司的球门发起一波波潮水般的攻势。皇城司护卫队则沉着应对，防守阵型严密，队员们利用身体合理冲撞、阻截，寸土不让。冰球在光滑的冰面上急速飞驰，球棍撞击声、冰刀刮擦冰面的刺耳声、队员们的呼喝声、以及看台上随之起伏的惊呼与助威声，交织成一曲激昂跌宕的战歌。
一时间，两队人马在晶莹的冰面上“厮杀”得难解难分，人影交错，攻防转换极快，看得人眼花缭乱，心跳加速。
僵持约莫一刻钟后，转机突现！禁军一次精妙的三人配合，撕开了皇城司防线的一道微小缺口。萧凛如同鬼魅般悄然切入空档，队友的传球瞬息而至。他目光锐利如鹰隼，抓住那电光石火的机会，腰身发力，手臂挥动球棍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啪！”
一声脆响，冰球化作一道白色虚影，以刁钻的角度，堪堪越过对方守门员奋力伸出的球棍，应声入网！
“好！”
禁军看台区域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定北侯府这边，瑾瑜和霏霏更是激动得跳了起来。罗晴紧攥的手微微松了松，唇边不自觉漾开一抹浅笑，悬着的心落下半分。
失球后的皇城司护卫队攻势更猛，试图尽快扳平比分。比赛进入白热化阶段，双方拼抢愈发激烈，人仰马翻的场景时有发生。禁军一次传球失误被对方抓住机会，打了一次快速反击，成功攻入一球，将比分扳平。之后双方互有攻守，比分交替上升，紧紧咬住，悬念一直保留到最后。
离比赛结束仅剩一炷香的时间，场上队员的体力都已接近极限，呼吸间带出浓浓的白气。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刻，禁军队员平日里严苛训练铸就的韧性显现出来。一次成功的防守断球后，几人之间通过简洁高效的传递，再次将球送到了已悄然突进到前场的萧凛脚下。萧凛面对两名防守队员的夹击，冷静地做了一个假动作，晃开一丝空间，毫不犹豫地起棍劲射！
冰球如同蓄势已久的雷霆，直挂球门死角！
“进了！又进了！”欢呼声震耳欲聋。
皇城司虽奋力反扑，但时间所剩无几。最终，那决定胜负的锣声再次敲响——禁军队伍以微弱优势，险胜一球，夺得了这场万众瞩目的冰球赛胜利！
这场惊心动魄、高潮迭起的比赛，不仅让圣上龙颜大悦，连连抚掌，更是牵动了所有观众的心神，随着场上的每一次攻防、每一次进球而波澜起伏。
“好！精彩！”圣上朗声大笑，声震全场，“我天启的儿郎，各个英勇矫健，不负众望！赏！统统有赏！”
“谢陛下隆恩！”场上疲惫却兴奋的队员们齐齐跪谢，随后迅速离场，将晶莹的冰面留给接下来的赛事。
罗晴站在自家看台前，目光盈盈，望着那玄色的身影在与同僚简短致意后，便大步朝着看台走来。此刻，赛场上无论多么精彩的后续表演，再也吸引不了她半分注意。她的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那个带着胜利荣光，踏着冰屑，一步步向她走来的男人。他额际带着薄汗，发丝微乱，眼神却亮得惊人，周身散发着征战后的锐气与满足，如同正午的太阳，带着夺目的光，精准地走向他的归宿。
萧凛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看台入口，早已按捺不住的两个小炮弹立刻扑了上去，一左一右抱住了他的腿。
“爹爹最厉害了！是天底下最棒的爹爹！”霏霏的小脸仰得高高的，满是崇拜。
瑾瑜也用力点头，小男子汉的眼中是与有荣焉的光芒。
萧凛冷峻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如同冰河解冻。他蹲下身，大手轻轻抚过两个孩子的头顶，声音是罕见的温柔：“爹爹听到了，瑾瑜和霏霏的加油声最大，是爹爹赢球的秘密武器。”
安抚好两个孩子，他站起身，目光直直地落在罗晴身上，大步走到她面前。从怀中取出一物，小心地放在罗晴摊开的掌心。
入手温润，是一支玉质绝佳的白玉簪。簪身素雅，毫无雕饰，却更显玉料本身的光华内蕴，宛如凝脂。
“这是为夫为你赢来的。”萧凛笑着说道，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期待。这并非宫中常规的赏赐，而是他在赛前，特地向皇后娘娘讨来的彩头，专为此刻。
罗晴垂眸看着掌心那抹温润的白，心尖仿佛也被这玉色熨帖。她抬起头，眼中水波流转，将簪子递回萧凛手中，微微侧首，示意他为自己簪上。
萧凛会意，小心地将玉簪插入她乌黑的云鬓间。白玉墨发，相得益彰，清雅之中平添几分贵气。
罗晴抬手轻轻触碰了一下簪身，仰起脸，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柔柔地说道：“多谢夫君。方才赛场上，夫君便是最耀眼夺目的儿郎，早已将我的目光，全部吸引了去，再容不下其他。”
萧凛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得逞般的狡黠笑意，俯身靠近她耳边，压低嗓音，带着几分戏谑道：“既如此，夫人晚上……可要好好奖赏为夫一番才是。”
罗晴面颊飞起红霞，嗔怪地飞了他一记白眼，却是眼波流转，风情万种。萧凛见状，不由心情大畅，朗笑出声，那笑声酣畅淋漓，充满了意气风发。
接下来的冰龙舟竞渡、速滑争锋，以及未婚贵女们的冰上起舞、奏乐、清歌，都进行得十分顺利。冰场依旧热闹，少年男女们在这片琉璃世界上尽情展示着自己的才华与风采，月老手中的红线，于欢声笑语与眼波交流间，悄悄地缠绕、牵系。
午时过半，盛大的冰嬉赛终于在热烈的气氛中落下帷幕。圣驾起銮回转，各府车驾也依次有序地驶离皇家别苑。定北侯府的马车内，洋溢着欢快与温馨，今日的荣耀与甜蜜，足以驱散这冬日最后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