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修斯被说得哑口无言，脸涨得通红。
“那又怎样？！至少我们反抗了！总比给那些畜生当奴隶强！”
“反抗？”
刻律德菈冷笑一声，“你的反抗，就是带着这两千人，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最后死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这就是你对他们的负责？”
她指了指那些被包围的起义军士兵，他们一个个眼神惊恐，就像是一群迷途的羔羊。
“我有更好的选择给你。”
刻律德菈收回权杖，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很小，很白，看起来甚至有些柔弱，但卢修斯知道，这只手蕴含着怎样的力量。
“臣服于我。”
“我不需要你当奴隶，我需要你当一把锋利的尖刀。”
“作为交换，我会给予你想要的一切——公平的晋升通道，严明的律法保障，以及……”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傲然。
“一个能够终结这乱世，让所有人都臣服于律法之下的新世界。”
卢修斯看着那只手，又看了看自己那些疲惫不堪的兄弟们。
他们需要的不是一个只会带着他们送死的角斗士，而是一个能给他们活路的君王。
卢修斯沉默了许久。
最终，他艰难地翻身，不是站起来，而是单膝跪地，低下了那颗头颅。
“卢修斯……愿降。”
“但我有一个条件。”
他猛地抬头，“如果有一天，你也变成了那种视人命如草芥的贵族……”
“那我的剑，依然会指向你的咽喉。”
刻律德菈看着他，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
“很好，你不会有那个机会的。”
“现在，带着你的人，入城，洗干净你们身上的泥。”
赤铁城的城门在绞盘的轰鸣声中缓缓打开。
卢修斯下意识地观察着这座城市。
按照他的经验，进入一座刚刚被武力征服的城市，迎接他们的通常是紧闭的门窗、满地的狼藉，以及躲在暗处那充满仇恨与恐惧的眼睛。
然而，当他真正踏入城门的那一刻，这位见惯了血腥与混乱的起义军首领，整个人都愣住了。
眼前不是废墟，而是一片流动的光海。
街道两旁挂满了用魔法石粉末涂抹的简易灯笼，散发出柔和的暖光。
并不是什么节日，但这该死的夜市竟然还在开着！
行人们虽然穿着朴素，但步伐稳健，没有那种随时准备逃跑的慌张。
巡逻的士兵并不是凶神恶煞地驱赶人群，而是面无表情地维持着交通秩序。
卢修斯难以置信地看着四周，这里竟然比和平年代还要井井有条？
走在前面的刻律德菈挥了挥手，身后那两千多名起义军，被几名律法卫队军官带往城西的兵营，去进行清洁和整编。
只剩下卢修斯和汉里斯跟在女皇身后。
“咕噜噜——”
一阵雷鸣般的声响，突兀地打破了这和谐的画面。
卢修斯的老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捂着肚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刻律德菈停下脚步，侧头看了他一眼。
她没有嘲笑，只是转身走向路边一个冒着热气的小摊。
这是一个卖羊杂汤和烤饼的小摊，摊主是个秃顶的老头，正忙活着给锅里添柴。
当他一抬头，看到那个少女时，手里的汤勺“哐当”一声掉进了锅里。
“女……女皇陛下？！”
老头吓得腿一软，立刻就要从摊位后面绕出来下跪，“您贫穷卑贱的仆人……这就……”
“免了。”
刻律德菈抬起手，虚空一托，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止了老头的膝盖落地。
“我在用餐，不是在接受朝拜。”
“三份汤，三份饼，按市价付钱。”
“是……是！”
老头激动得手都在抖，连忙手忙脚乱地盛汤。
卢修斯坐在板凳上，感觉屁股底下像是有针在扎。
他看着四周，那些路过的平民，在看到刻律德菈时，并没有那种看到暴君的恐惧。
相反，他们会停下脚步，脱帽致敬，眼神里流露出的……竟然是真诚的敬畏和爱戴？
甚至还有个小女孩，壮着胆子把一朵野花放在了桌角，然后羞红了脸跑开。
为什么会脸红啊喂？
你脸红个泡泡茶壶啊？
这不对劲，这太不对劲了！
想当初他带着起义军“解放”那些村镇时，那些村民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群新的强盗，只有在分粮食的时候才会露出一点讨好的笑容。
“吃吧。”
刻律德菈拿起一块烤饼，那是粗粮做的，但她吃得很认真，细嚼慢咽。
卢修斯端起碗，狠狠灌了一口热汤，暖流顺着喉咙滑进胃里，让他稍微找回了一点现实感。
“汉里斯……”
卢修斯压低声音，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正在大快朵颐的汉里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们看起来一点都不恨你们？反而还……还这么拥戴？”
汉里斯咽下嘴里的食物，用袖子擦了擦嘴。
“很奇怪吗？”
汉里斯拿起桌上的醋瓶，往汤里倒了一点，眼神变得有些深邃。
“一开始我也想不通，但后来我明白了。”
他指了指那个正在忙碌的摊主，又指了指远处巡逻的士兵。
“你知道陛下进城的第一天做了什么吗？”
卢修斯摇摇头。
汉里斯竖起三根手指。
“第一，杀人。杀光了所有敢趁火打劫的流氓、强盗、还有那些平日里欺行霸市的黑帮，挂在了城墙上。”
“第二，定价。陛下颁布了《物价令》，一块黑麦面包，以前卖五个铜板，现在就只能卖五个。”
“谁敢涨价一分，挂城墙，谁敢少给一分钱，也挂城墙。”
“第三，发钱。陛下不仅没抢平民一个铜板，反而打开了苏拉公爵的私库，雇佣全城的人修缮城墙、清理街道。”
汉里斯的声音虽然轻，但在卢修斯耳中却如同惊雷。
“卢修斯，你所谓的起义，只是打破了旧的枷锁，却没给他们新的饭碗。”
“而陛下……”
汉里斯看着那个正在安静进食的娇小身影，眼中满是狂热。
“她给了这群人最渴望的东西——不是施舍，而是安定。”
“在这里，只要你肯干活，就一定有饭吃；只要你不犯法，就绝对不会有贵族半夜踹开你的门；只要你付了钱，这碗汤就一定是热的。”
“这就是秩序。”
卢修斯瞪大了眼睛，手中的勺子僵在半空。
他一直以为，统治就是占领。
他从未想过，原来真正的征服，不是让人们跪下，而是让他们……安心地站着。
秩序……安定……
他转过头，看向那个少女，她正拿着一块粗糙的面巾纸，轻轻擦拭着嘴角。
在昏黄的灯光下，少女的脸庞透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这一刻，卢修斯的眼底闪过一丝崇拜。
他只是一个想砸烂一切的角斗士，而眼前这位，是天生的帝王。
卢修斯低下头，默默地将碗里的汤喝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