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石省,不,现在应该是诺萨瑞亚州,铁炉堡。
这座以矿石和锻造闻名的山地城市,常年弥漫着一股子煤灰和铁屑的味道。
城南的贫民区,一家破败的铁匠铺里,“叮当”声从天亮响到天黑。
“瘸子”瓦特,是这条街上最好的铁匠,也是最便宜的。
他的一条腿在战争中,被蛮族兽人的战斧给齐根斩断。
他用一根磨得光滑的木棍,代替了自己失去的左腿。
每天,他就这么单脚站着,挥舞着沉重的铁锤,敲打着烧红的铁块,以此换取一些微薄的口粮,养活自己那体弱多病的妻子和刚满十六岁的儿子。
他曾是雄狮军团里最勇猛的战士,他用手里的长矛,捅穿过三个蛮族百夫长的喉咙。
可现在,他只是一个被人遗忘在角落里的瘸子。
这天傍晚,瓦特拖着疲惫的身体,收拾好工具,准备关门回家。
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挡住了门口的光线。
瓦特抬起头,眯着眼。
那是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男人,同样满脸风霜。
“请问……您要打点什么?”
瓦特的声音有些沙哑。
来人没有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放在了那张陈旧的铁砧上。
那是一枚早已被磨损得看不清图案的陈旧纹章。
瓦特看着那枚纹章,那双因为常年被烟火熏燎而有些浑浊的眼睛,瞬间就瞪圆了。
他那只布满了老茧和伤疤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你是……汤姆森?!”
他认出了来人。
汤姆森,曾经是和他一个帐篷里睡觉的兄弟,是那个总喜欢在夜里吹牛,说自己以后要当将军的愣头青。
“瓦特。”
汤姆森的声音,有些嘶哑。
“少将军需要我们。”
他顿了顿,将那枚纹章,推到了瓦特面前。
瓦特没有说话,他只是伸出那只颤抖的手,缓缓地,抚摸着那枚冰冷的纹章,像是在抚摸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眼眶,不知不觉间,湿了。
瓦希省,边境小镇,野狗酒馆。
酒馆里乌烟瘴气,几个喝得醉醺醺的佣兵正在吹牛打屁,空气中弥漫着廉价麦酒和汗臭混合在一起的难闻味道。
角落里,一个男人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他一头乱糟糟的褐色头发,胡子拉碴,身上那件旧皮甲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散发着一股子酸臭味。
他的面前,还放着一个空空如也的酒壶。
“喂,罗格斯!醒醒!你今天的酒钱还没给呢!”
酒馆老板娘用一块油腻腻的抹布,使劲地敲了敲桌子。
被称作罗格斯的男人,不耐烦地抬起头,露出一张因为酗酒而有些浮肿的脸。
他那双曾经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此刻,却布满了血丝,浑浊不堪。
“没钱!”
他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然后,又准备趴下。
“没钱还敢在这里喝霸王酒?!”
老板娘叉着腰,嗓门瞬间就拔高了八度。
“来人!把这个酒鬼给我扔出去!”
立刻,就有两个膀大腰圆的佣兵,狞笑着走了过来,一人一边,架住了罗格斯的胳膊。
罗格斯虽然喝醉了,但身体的本能还在。
他猛地一挣,那两个佣兵竟然没能按住他。
“滚开!”
他怒吼一声,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
就在双方即将动手的时候。
一个沉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的酒钱,我付了。”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同样穿着旧皮甲,背着一把巨大斩马刀的男人,正站在门口。
他扔出一个钱袋,落在柜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老板娘眼睛一亮,连忙打开钱袋,看到里面那几枚闪亮的银币,脸上的怒容瞬间就变成了谄媚的笑容。
那男人没有理会她,只是径直地,走到了那个醉醺醺的罗格斯面前。
他没有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依旧是一枚雄狮纹章。
罗格斯那双浑浊的眼睛,在看到那枚纹章的瞬间,猛地一缩。
他脸上的醉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
他缓缓地伸出手,指尖颤抖地,触碰着那枚冰冷的纹章。
“凯……凯尔队长?”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沙哑。
凯尔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要……一起喝点……酒吗?”
罗格斯的声音里,充满了苦涩。
自从军团解散后,他便彻底成了一个废人。
整日酗酒,赌博,用酒精来麻痹自己,试图忘记那些曾经的荣耀和……屈辱。
“将军的儿子,回来了。”
凯尔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罗格斯的耳朵里。
罗格斯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光。
北部的一片深山老林里。
“哐!哐!哐!”
沉闷的伐木声,在寂静的山林里回荡。
一个身材魁梧,赤着上身,浑身肌肉虬结的汉子,正挥舞着一把巨大的斧头,一下一下地,劈砍着一棵足有两人合抱粗的雪松木。
他的动作,充满了力量感,每一次挥斧,都带起一阵撕裂空气的呼啸。
汗水,顺着他那古铜色的皮肤滑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叫库里奇,曾经是雄狮军团里最勇猛的重斧手,一个人,就能顶着蛮族兽人的冲锋,硬生生在敌阵中劈开一道口子。
可现在,他只是一个隐居在深山里的樵夫。
他受够了那些贵族的嘴脸,受够了那些无休止的盘剥和欺压。
于是,他带着自己的家人,躲进了这片人迹罕至的深山,过起了与世隔绝的生活。
就在这时。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
库里奇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那双如同熊罴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
他缓缓地转过身,将那柄巨大的斧头,横在了身前,像一头护食的猛兽。
只见在不远处的树林里,走出来一个同样穿着粗布衣服男人。
那男人看到库里奇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停下脚步,举起了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库里奇的瞳孔,瞬间收缩。
“亚当?”
“库里奇。”
亚当点了点头。
“好久不见。”
“少将军在召集我们。”
亚当没有废话,开门见山。
库里奇沉默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那柄用来砍树的斧头,又看了看远处那间自己亲手搭建的小小木屋。
那里,有他的妻子,有他可爱的女儿。
然而……当他再次抬起头,看到那双充满了期盼的眼睛时,他的内心,却不受控制地,动摇了。
那面曾经在尸山血海中,指引着他们前进的雄狮旗帜,仿佛又在他的眼前,迎风飘扬。
许久之后。
他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斧头。
“我收到了召唤,必须做出回应。”
他的声音,低沉,却充满了力量。
类似的场景,在北境的各个角落,不断地上演着。
一个在码头上当苦力的前神射手。
一个在贵族庄园里当马夫的前斥候。
一个在偏远村庄里当教书先生的前军法官……
这些曾经属于雄狮军团,如今却散落在民间,如同被遗忘的尘埃般的汉子们,在看到那枚熟悉的雄狮纹章时,那颗布满了伤痕的心,再次,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他们中的一些人,选择了拒绝。
他们已经有了新的生活,有了需要守护的家人,他们不想再卷入那该死的战争。
但更多的人,在犹豫和挣扎之后,毅然决然地,放下了手中的一切。
他们背上了行囊,拿起了那早已生锈的武器和甲胄,从四面八方,朝着落日镇,汇聚而去。
因为,他们心中那团名为“荣耀”的火焰,从未真正熄灭。
现在,有人,要将它,重新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