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轩的烛火总爱跟人作对，苏念盯着手里的黑风谷玉佩看了半盏茶，火苗就晃了三晃，把玉佩上的纹路映得忽明忽暗，倒有点像现代修复室里那盏总接触不良的台灯。她指尖刚触到玉佩的凉意，就想起黑风谷洞穴里的幻象 —— 同事小张举着半块碎瓷喊她 “苏念快来看”，桌上的外卖还冒着热气，那股麻辣烫的香味儿，竟比宫里御膳房的点心还勾人。
“姑娘您再这么盯下去，玉佩都要被您看出洞来了！” 春红端着洗脚水进来，刚放下盆就凑过来，戳了戳苏念的胳膊，“白天去看十四爷时还好好的，怎么一回来就对着块石头发呆？莫不是这玉又藏了什么幻象？”
苏念把玉佩揣回怀里，刚要说话，门外突然传来轻叩声，是胤宸的声音：“苏念，你在吗？”
春红眼睛一亮，忙不迭地去开门：“四爷您可算来了！姑娘从傍晚就对着玉佩出神，我还以为她被黑雾缠了念想呢。”
胤宸走进来，玄色衣摆扫过门槛，带起一阵淡淡的寒气 —— 这寒气比往常弱了些，倒像是怕吹着苏念似的。他目光先落在桌上的空汤碗上（早上他让小厨房送的安神汤），才看向苏念：“还没睡？在想黑风谷的事？”
苏念点点头，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腾了个坐的位置：“就是想起洞穴里的幻象，有点走神。”
“幻象是什么？” 胤宸坐下时，特意离烛火远了些，怕火星溅到她的袖口，“之前你只说被幻象困住，没细说内容。”
这话问得苏念心里一紧，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她总不能说幻想里是现代的日子，可对着胤宸那双清明的眼睛，又实在没法编瞎话 —— 这人的【寒渊龙影】连念力波动都能冻住，更别说她这点小心思。
春红在旁边察言观色，赶紧打圆场：“四爷您别逼姑娘了，那幻象指定吓人，不然姑娘也不会提都不愿提。” 说着就端起空汤碗，“我去把碗洗了，您二位慢慢聊！” 溜得比兔子还快。
屋里只剩两人，烛火的噼啪声倒显得格外清楚。胤宸没再追问，只是从袖袋里掏出个小瓷瓶，放在桌上：“李监正说这是清心散，用温水冲着喝，能安神，免得你总被幻象缠扰。”
苏念拿起瓷瓶，指尖碰到他刚碰过的地方，竟有点发烫。她深吸一口气，突然抬头：“四爷，我跟您说件事，您别觉得我是疯子。”
胤宸的目光沉了沉，却没打断她。
“黑风谷的幻象，不是黑雾造的假，是我的故乡。” 苏念的声音有点发颤，却没敢低头，“我不是天启人，我来自三百年后，是个修文物的。之前跟您说过我懂清史，其实那不是‘懂’，是我生活的时代里，有记载天启朝的历史 —— 就像我们看前朝的史书一样。”
这话一出口，烛火像是也吓了跳，猛地晃了晃。胤宸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惊讶，也没有厌恶，倒让苏念更慌了，赶紧补充：“我知道这听起来荒唐，可我真没骗您！我穿来那天，正在修复一块九龙玉佩，突然就被黑雾卷来了……”
她絮絮叨叨说了半天，从现代的文物修复室说到穿来后当庶女的窘迫，连柳氏给她灌凉药的事都顺嘴说了。等说完了，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连烛火的光都觉得刺眼。
屋里静了好一会儿，苏念正想再说点什么圆场，手腕突然被握住 —— 胤宸的手还是凉的，却很稳，没像往常那样带着能冻住人的寒气。
“我知道。”
苏念愣了：“您知道？”
“第一次在军机处，你整理文书时，随口说‘江南盐税亏空该查账册，而非只审官员’，那法子不是天启的规矩。” 胤宸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却更清晰，“还有上次祭祀大典，你说‘黑雾怕执念，不如引百姓的愿力’，这想法也不是守念人传下来的。”
他顿了顿，拇指轻轻蹭过苏念的手腕：“我没问，是怕你不愿说。不管你来自哪里，你是苏念，是能感知执念、能帮我查黑雾的苏念 —— 这就够了。”
苏念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踏实。她在现代没什么亲人，穿来后虽有若兰和春红，却总觉得像隔着层雾，直到此刻被胤宸握着手腕，听他说 “这就够了”，才真真切切觉得，自己在这异世，终于有了个能接住她秘密的人。
“您不觉得我是异类吗？”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还有点哑。
胤宸抬手，指腹蹭掉她脸颊的泪，动作笨拙却认真：“异类又如何？这世上的人，谁没点不一样的地方？太子有妄龙之息，胤暄有蚀心咒，我有这寒渊龙影 —— 你不过是来处不一样，算不得什么。”
他说着，又把桌上的清心散往她那边推了推：“别胡思乱想了，喝了药早些睡。以后有什么事，不用自己扛着，我在。”
苏念点点头，刚要去拿药，就听见门外传来春红的轻咳声：“那个…… 四爷，姑娘，热水我烧好了，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歇了？”
胤宸松开手，站起身：“我也该走了。明天还要去钦天监看龙脉图，你好好休息。”
他走出门时，特意跟春红说了句：“她要是再对着玉佩发呆，就把玉佩收起来，别让她熬太晚。”
春红憋着笑应了，等胤宸的脚步声远了，才冲进来：“姑娘！我就说四爷不是老古板吧！您没看见他刚才跟您说话时，耳朵尖都红了，还嘴硬说‘怕影响查玉佩’！”
苏念喝着清心散，听春红絮絮叨叨地说，心里暖得像揣了个小炭炉。窗外的月亮升得老高，照在碎玉轩的窗纸上，映出淡淡的影子。她摸了摸怀里的黑风谷玉佩，突然觉得，就算再也回不去现代，好像也没那么遗憾了 —— 这天启朝有若兰，有春红，还有个愿意接住她所有秘密的胤宸，这里，已经是她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