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守拙一系联合地方士绅,暗中煽动铁路沿线民众,以“惊扰祖坟”、“破坏风水”为由阻挠施工;
苏云浅亲赴冲突最烈的清河县,非但未强行压制,反而公开勘测、重新规划线路,并展示铁路将带来的实际利益;
事实与利益面前,流言不攻自破,阻挠者孤立无援,秦守拙的“民意”牌首战受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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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的言语交锋,仅仅是冰山一角。秦守拙等人深知,在金銮殿内与风宸煜、苏云浅正面辩论占不到便宜,便将战场转移到了更广阔、也更易煽动的民间。
他们的触角悄然伸向了正在紧张施工的南北铁路大动脉,尤其是途经中原腹地、民风相对保守的“沧河段”。这里宗族势力盘根错节,对祖坟、风水之说尤为看重。
很快,在几个关键节点县城,尤其是名为“清河”的县治,流言如同瘟疫般散开:
“听说了吗?那铁驴车(指蒸汽机车)跑起来地动山摇,冒的黑烟是瘴气,会坏了咱们一县的风水!”
“可不是!铁路要从西山那边过,那可是咱们清河好几个大家族的祖坟所在地!惊扰了先祖,是要降下灾祸的!”
“官府这是不管咱们死活了啊!为了那劳什子格物,连祖宗都不要了!”
流言愈演愈烈,夹杂着对未知巨物(蒸汽机车)的恐惧和对祖坟被扰的愤怒。一些被士绅暗中鼓动的乡民,开始聚集在勘定好的线路附近,阻挠官府的测量队树立标桩,甚至发生了小规模的推搡冲突。地方官员慑于可能激起民变,不敢强力弹压,工程进度一时受阻。
消息传回京城,秦守拙一系的官员立刻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纷纷上奏,言辞痛切,称“新政扰民,民怨沸腾”,请求朝廷即刻暂停铁路修建,以安抚民心。
风宸煜面色冷峻,欲调派兵马护送工程队强行推进。苏云浅却再次阻止了他。
“刀兵可压服一时,压不服人心。”她目光沉静,“他们既然打出‘民意’牌,我们便去接住这张牌。让我去清河县。”
数日后,清河县境,官道旁临时搭建的工棚外,人头攒动。不仅有当地乡民,还有闻讯赶来的各地士绅、甚至一些别有用心混在其中的探子。所有人都想看看,这位名动天下的镇海王,如何应对这“民怨”。
苏云浅未着官服,只是一身素雅的青衣,站在一个简易的木台上。她没有携带护卫,身边只跟着几名手持测量仪器的理工学院学员。
“诸位乡亲父老。”她声音清越,通过铁皮喇叭传开,压下现场的嘈杂,“朝廷修建铁路,本为便利交通,繁荣地方,绝非有意惊扰民生,更不敢亵渎先人。今日在此,所有线路勘测数据,公开查验。若真有碍祖坟风水,本王当场下令,修改路线!”
此言一出,现场一片哗然。公开勘测?修改路线?这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连那些准备闹事的乡民都愣住了。
苏云浅不再多言,直接下令学员当众重新测量。水平仪、经纬仪、标尺……学员们操作着这些在乡民看来稀奇古怪的仪器,一丝不苟地复核着数据,并将结果大声报出,由旁边的文书官当场记录、公示。
“此处距最近坟茔,直线距离一百二十丈,中间有山丘阻隔,依据《工程力学测算》,震动与声响传至彼处,微乎其微,绝无惊扰之虞。”
“线路规划,已最大限度避开所有已知墓葬区。所谓‘穿过祖坟’之说,纯属讹传。”
数据冰冷而客观,一条条反驳着流言。一些原本激愤的乡民,看着那精确的数字和学员严谨的态度,开始面面相觑,怒气消散了不少。
此时,苏云浅又请出了几位德高望重的里正和当地并非士绅出身、却颇有见识的老者。
“王老伯,您家就在规划的车站附近。”苏云浅对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说道,“您可知,车站建成后,您家的山货、药材,一日之内便可运抵府城,价格至少能翻两成?您那在府城学徒的孙子,回家探亲也只需半日工夫?”
那王老伯闻言,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他盘算过这账,只是之前被“破坏风水”的恐惧压住了。
苏云浅又转向众人,朗声道:“铁路一通,并非只有朝廷得益!诸位乡亲的物产能卖得更远、更快,价钱更高;外出谋生、走亲访友,朝发夕至;沿线城镇,商铺、客栈、货栈必将兴起,能提供多少活计?这难道不是实实在在的好处?风水之说,虚无缥缈,而这摆在眼前的衣食丰足、出行便利,才是真正的‘福气’!”
她的话,如同拨云见日,将利益明明白白地摊开在众人面前。与那些空泛的、被煽动起来的恐惧相比,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显然更具说服力。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我家那片梨园,往年果子运不出去,烂掉大半,要是真能一天送到府城……”
“我儿在省城做木匠,一年回不了一次家……”
民意的风向,开始悄然转变。
混在人群中的几个士绅家丁,见势不妙,还想鼓噪,却被周围已然心动的乡民用怀疑的目光盯着,顿时孤立起来。
苏云浅趁机宣布:“为彻底打消诸位顾虑,铁路线路将在西山段再向南偏移五十丈,确保与所有坟茔保持足够距离。此外,朝廷将出资,为铁路沿线三里内受影响的村落,优先铺设引水渠,改善灌溉!”
恩威并施,有理有据,更有实实在在的补偿和未来利益的许诺。
“镇海王英明!”
“朝廷体恤咱们!”
“这铁路……是该修!”
欢呼声开始响起,最初只是零星,随即汇聚成片。那些被煽动起来的“民怨”,在事实与利益的阳光照射下,如同晨雾般迅速消散。
秦守拙等人精心策划、借“民意”发起的第一次阻击,在苏云浅亲赴一线、以公开透明和利益共享的方式应对下,宣告失败。消息传回京城,秦守拙摔碎了他最心爱的茶盏,脸色铁青。
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那个女人的手段,远不止于朝堂辩论和科技造物。她对于人心的洞察和引导,同样可怕。
铁轨,终究还是在一片复杂的目光中,一寸寸向着南方延伸。而围绕新政与远航的暗流,并未因此平息,反而在酝酿着下一次,更为激烈的冲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