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大捷与苏云浅获封县主的消息,如同在滚油中滴入冷水,瞬间在朝堂上下炸开了锅。赞誉者有之,但更多的,是惊疑、嫉妒,以及根深蒂固的守旧思想带来的强烈排斥。
今日大朝会,气氛格外凝重。龙椅上的皇帝虽因战功龙心大悦,但眉宇间也藏着一丝审视。苏云浅,这位新晋的安乐县主,首次以正式朝臣(虽无实职,但县主身份有资格列席)的身份,站在了文官队列的末尾。她依旧是一身素雅官服(特赐),身姿挺拔,在一群或老迈或臃肿的官员中,显得格格不入,吸引了几乎所有或明或暗的目光。
果然,议政刚开始不久,一位须发皆白、身着紫袍的老臣便手持玉笏,颤巍巍地出列,正是以古板守旧闻名的礼部尚书,陈阁老。
“陛下!老臣有本奏!”陈阁老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军国大事,自有法度!兵器制造,关乎国运,历来由工部军械监执掌,此乃祖宗成法!如今宸亲王殿下于京郊私设工坊,已是不合规制,更遑论让一介女子执掌核心技艺,甚至因此获封县主,列席朝堂!此例一开,牝鸡司晨,阴阳颠倒,礼法何存?纲常何在?!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陛下!”
他一番话,引经据典,直接将一顶“牝鸡司晨”、“败坏纲常”的大帽子扣了下来。不少保守派官员纷纷附和,一时间,朝堂之上充斥着对苏云浅的质疑与攻讦。
“陈阁老所言极是!女子便该居于内宅,相夫教子,岂能操持此等凶戾之事?”
“那火药之声,犹如妖法,非正道所为!岂能用于堂堂正正之师?”
“苏县主年纪轻轻,纵然有些奇巧,又岂能深知军国重器之奥妙?万一有所疏漏,后果不堪设想!”
声声质疑,如同利箭,射向孤立无援的苏云浅。
风宸煜面色冰寒,正要出列驳斥,却见苏云浅对他微微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她深吸一口气,在无数道或鄙夷、或担忧、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缓步出列,走到了大殿中央。
她并未惊慌失措,也未急于辩解,只是对着御座上的皇帝,以及满朝文武,行了一个标准而从容的官礼。
“陛下,诸位大人。”她的声音清越,不大,却奇异地压下了殿内的嘈杂,“陈阁老忧心国本,维护礼法,其心可鉴。”
她先肯定了对方,姿态放得极低,让一些准备继续发难的人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随即,她话锋一转,目光平静地迎上陈阁老愠怒的视线:“然而,云浅有一事不明,想请教阁老。何为礼法?何为纲常?”
陈阁老冷哼一声:“礼法,乃圣人治国之道!纲常,乃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此乃天地正理!”
“阁老高论。”苏云浅微微颔首,随即语气陡然变得锐利,“然,云浅敢问,当狄戎铁骑踏破边关,屠戮我大夏子民,践踏我社稷山河之时,圣人礼法,可能让敌人退兵?三纲五常,可能让我军将士刀枪不入?!”
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响彻大殿:“不能!”
“北境将士,用‘神兵坊’出产的刀剑,保家卫国,斩敌酋于马下,护佑的是我大夏的江山社稷,是千万黎民百姓的身家性命!这,难道不是最大的‘礼’?不是最根本的‘纲常’?!”
她目光扫过那些面露不屑的官员,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云浅一介女流,不敢妄谈国政。只知,能让前线将士少流一滴血,能让边境百姓多一分安宁的技术,便是好技术!无论它来自男子,还是女子!无论它符合旧制,还是突破常规!”
“至于火药,其声若雷,其威如霆,诸位大人视之为‘妖法’、‘凶戾’。却不知,正是这‘凶戾’之物,他日或可成为守护国门的最后屏障,成为让敌人闻风丧胆的雷霆之威!利器本身无善恶,关键在于执器之人,用于何处!”
她再次转向皇帝,深深一拜:“陛下!云浅研制军械,不为名,不为利,只为我大夏将士能多一分胜算,只为我大夏国土能多一寸安宁!若因此触犯礼法,引来非议,云浅愿领责罚!但请陛下与诸位大人明鉴,北境捷报之上,那两千狄戎首级,那数百得以生还的将士,便是对这些‘奇技淫巧’、‘牝鸡司晨’之论,最有力的回答!”
一番话,有理有据,有礼有节,既有对传统的尊重,更有对现实的洞见与家国情怀的升华!她将个人荣辱与军国大事、将士性命、百姓安危紧紧联系在一起,瞬间将自己置于道德的制高点!
整个金銮殿,鸦雀无声。
那些原本准备大肆抨击的保守派官员,张着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反驳她?难道要说将士的性命不如礼法重要?难道要否认北境大捷的功劳?
陈阁老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指着苏云浅,哆嗦着嘴唇,却半晌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龙椅上的皇帝,看着殿中那个虽然纤细却仿佛蕴含着无穷力量的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赞赏。此女之才,之辩,之魄力,远超许多须眉!
“好了。”皇帝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安乐县主之言,虽有些锐气,却也不无道理。军械之利,关乎国运,能强军卫国,便是大功!此事,不必再议!”
一锤定音!
皇帝的目光落在苏云浅身上,带着深意:“苏爱卿,朕将‘神兵坊’全权交予你与宸亲王,望你等不负朕望,早日将那‘雷霆之威’,用于实战,再立新功!”
“臣,领旨!必不负陛下重托!”苏云浅与风宸煜同时躬身应道。
风宸煜看向身旁的女子,只见她神色平静,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朝堂风波与她无关。唯有那挺直的脊梁和清澈眼眸中闪烁的坚定光芒,昭示着她内心的强大。
经此一役,苏云浅“安乐县主”之名,不再仅仅是一个荣耀的封号,更代表着一种不容小觑的力量与立场,正式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上,站稳了脚跟。
而殿外,阳光刺破云层,照亮了宫门的琉璃瓦。
新的风暴,已在酝酿。但这一次,执剑之人,已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