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他面不改色,甚至努力牵动嘴角,露出一个带着几分茫然和虚弱的微笑,眼神坦荡地回视着她。
何白直起身,没有再追问,但显然不信。
她在狭小的山洞里来回踱步,白色的衣袂随着她的动作轻轻翻飞,显示出她内心的不平静。
“那……”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问了一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有没有去过山上的寺庙…或者是什么地方……求过姻缘?”
“啊?”宋旦被她这跳跃的问题弄得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
“姻缘?”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点自嘲,“没有……不过,我倒是被人强行掳上过一座山。”
“哪座山?”何白眼睛骤然一亮,立刻追问,身体也不自觉地前倾,仿佛抓住了什么关键线索。
“好像是叫……第九山?”宋旦做出回忆的样子,“据说是扶摇古教的地盘。”
“扶摇古教?!”
何白惊呼,手中的树叶“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她的脸色在瞬间变了几变,震惊、疑惑、难以置信交织闪过。
她喃喃自语,声音虽低,但在寂静的山洞里却清晰可闻:“扶摇?那群眼高于顶的老女人?不可能啊……我们素无瓜葛,怎么会……”
宋旦悄悄观察着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心中的疑窦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
何白很快从失态中回神,眼神瞬间恢复了之前的锐利,甚至更加冰冷,如同出鞘的利剑,直直刺向宋旦:“最后一个问题。”
她一字一顿地问道,带着不容回避的压迫感,“当时在岔路口,你为什么要把那虎兽的幼崽尸体扔给我?”
终于来了。
宋旦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这个问题,在他昏迷期间意识偶尔清醒的片刻,早已在脑中反复推敲、演练过无数遍答案。
他知道,这是决定何白接下来态度,甚至是他能否活下去的关键。
“哦,那个啊……”
他脸上适时地露出几分惭愧和赧然的表情,声音也低了几分,显得真诚而无奈。
“当时情况紧急,路口分别,我……我以为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你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娇养出来的小……公子,”
他及时改口,“哪吃过这种风餐露宿、饥一顿饱一顿的苦?我身上除了那点肉,别无长物,就想着把仅剩的‘口粮’留给你,靠着那个,至少……至少能多撑几天,活下去的希望也大些……”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点“好心可能办坏事”的后怕和不安。
“是吗?”何白冷笑一声,眼神依旧充满审视,显然并不完全相信这套说辞。
宋旦抬起眼,眼神真诚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他继续说道,语气变得有些急切,像是要证明自己的清白:“真的!我一发现那虎兽没有追我,心里就咯噔一下,立刻想到你可能有危险!我当时顾不上自己的伤,连忙调转方向,拼命想往你那边跑,想去帮你……可惜,我伤势实在太重,还没跑出多远,就眼前一黑,掉进河里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何白脸上,声音轻柔下来,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不易察觉的……试探。
“所以……刚才醒来第一眼看到你安然无恙,我……我真的很高兴……”
洞内突然陷入一片寂静。
何白盯着他看了许久,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他的皮囊,直视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宋旦维持着脸上虚弱而真诚的表情,坦然接受着她的审视,只有他自己知道,后背已然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许久,何白目光中的锐利和冰冷,终于一点点软化下来,虽然并未完全消失,但至少不再那么充满敌意。
她轻哼一声,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蓦地转过身去,只留给宋旦一个清瘦孤傲的背影。
“花言巧语……暂且信你一次。”她背对着他,声音有些闷地嘟囔道,像是在说服自己。
月光与晨曦交织,透过洞口藤蔓的缝隙,将两人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
影子时而交叠,时而分离,忽近忽远,朦朦胧胧,就像这场充满试探、谎言与未尽之言的对话,看似暂时达成了表面的平静,其下却依旧暗流汹涌。
宋旦咬紧牙关,双臂青筋暴起,试图用手掌撑起沉重的身躯。
然而刚刚抬起半个身子,一阵剧痛便从腰间窜遍全身,让他“砰”地一声重重跌坐回去,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嘶——”
他额头上瞬间布满细密的冷汗,心中暗叹:“这身子骨,怕是比村里八十岁的王老汉还要不如了。”
何白抱臂站在一旁,冷眼旁观,挑了挑眉:“怎么,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宋旦苦笑着拍了拍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除了这双手还能勉强动动,从腰往下,就像不是自己的一样。”他试着动了动脚趾,结果连一丝反应都没有,“看,连脚趾都不听使唤了。”
何白蹲下身,伸出纤长的手指,毫不客气地戳了戳宋旦的膝盖:“真废了?”
“喂!”宋旦疼得龇牙咧嘴,“轻点!”
“说正经的,”宋旦收敛了玩笑的神色,正色道,“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片森林。昨夜那些狼嚎你也听到了,若是再遇上什么豺狼虎豹,就凭咱俩现在这状态,真要交代在这荒山野岭了。”
何白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现在这样,能走吗?”
宋旦又尝试着动了动,结果只是让脸色更白了几分,苦笑道:“除了双手还能勉强支撑一下,其他地方暂时...不太配合。”
“那你怎么走?”何白挑眉,语气带着几分嘲讽,“爬着出去?”
宋旦脸上堆起一个讨好的笑容,带着几分试探:“那个...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劳烦兄弟背我一程?”
见何白脸色骤然一变,他赶紧补充道,语气诚恳,“我宋旦对天发誓,等我痊愈了,一定护送兄弟平安抵达中洲!刀山火海,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