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预案”启动后的十几个标准时,在一种近乎凝固的紧张氛围中飞速流逝。资源点内,以往人声鼎沸的嘈杂已被一种压抑的、充满金属质感的寂静所取代。这种寂静并非空无,而是被各种设备低沉的运行声、能量流动的嗡鸣、以及巡逻队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所填满,像一张拉满的弓,绷紧到了极致。
距离预估的“净化之潮”爆发时间,仅剩最后十个小时。黎明前的黑暗浓重如墨,笼罩着这片人类最后的堡垒。高墙上,新部署的“雷神之锤”自动炮塔如同沉默的巨兽,炮口在微弱的星光下泛着冷冽的幽光;多层能量护盾交织成的光晕,在据点外围形成一道半透明的、不断涟漪的壁垒,将内部的光线与声音隔绝,也仿佛将希望与绝望一同封存。
张译和林悦并肩行走在据点内部的主要通道上,进行着战前最后一次全面巡视。他们没有穿戴华丽的指挥官服饰,只是一身便于活动的作战服,但所过之处,每一个坚守岗位的战士、工程师、后勤人员,都会不由自主地挺直腰板,目光追随着他们的身影,那目光中交织着难以掩饰的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强行压抑下去的决绝,以及一丝微弱的、寄托在领袖身上的期盼。
东侧防御墙,重武器阵列区。
老陈正带着科技联盟的工程师对最后一台“崩解射线”发射器进行超载校准。看到张译二人,老陈抹了把额头的油汗,指着那台散发着不稳定能量波动的庞大装置:“最多还能超载百分之三十,但持续射击超过五分钟,核心有熔毁风险。不过……够让那些怪物喝一壶了!”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眼中是技术人员的执拗与疯狂。
张译拍了拍冰冷的金属炮管,点了点头,没说话。一切已无需多言。林悦则轻轻将手放在一名正在紧张调试能量回路的年轻工程师肩上,一股温和的精神力流过,瞬间抚平了年轻人因极度紧张而颤抖的双手。年轻人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中心广场,“心灵壁垒”核心节点。
灵风盘膝坐在一个由复杂符文环绕的能量焦点上,数十名高阶异能者以她为中心,呈环形肃穆端坐。他们的精神力如同涓涓细流,汇聚到灵风身上,再经由她这个核心,支撑起那道笼罩着指挥中心和生活区的无形屏障。屏障无形,但靠近时能感受到一种令人心安的坚韧感,仿佛一面巨大的、由意志铸就的盾牌。
灵风感受到他们的靠近,缓缓睁开眼,眼中银芒流转,显然已处于深度冥想状态。她对着林悦微微颔首,传递过一个“准备就绪”的精神讯号。林悦以同样的方式回应,随后目光扫过那些脸色苍白却目光坚定的异能者同胞,心中默默为他们祝福。
地下紧急通道入口。
这里的气氛最为沉重。一队队老弱妇孺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沉默而有序地通过加固后的闸门,走向通往地下联盟提供的避难所深处。没有哭闹,只有压抑的抽泣和沉重的脚步声。一个抱着破旧布娃娃的小女孩回头望了一眼资源点内闪烁的灯光,大眼睛里充满了迷茫和恐惧。林悦走上前,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女孩的头发,指尖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银光,女孩眼中的恐惧渐渐被一种恬静的困意取代,靠在母亲怀里睡去。母亲感激地看了林悦一眼,抱着孩子快步融入人流。
张译看着这一幕,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他知道,这些人能否活着再见天日,完全取决于他们接下来十几个小时的战斗结果。
指挥中心顶层了望台。
张译和林悦最后来到了这里。站在全资源点的最高点,视野豁然开朗。远处,被污染的大地在黎明前的至暗时刻,呈现出一种死寂的墨黑色,一道道深不见底的地裂中,隐约有诡异的紫红色光芒闪烁,那是大地灵脉被“虚空编织者”的力量侵蚀的征兆。空气中的能量异常活跃,带着一种躁动不安的恶意,预示着风暴将至。
“它们就在那里。”林悦轻声说,她的灵觉比常人敏锐数倍,能清晰地感知到远方那如同潮水般缓慢汇聚、充满了毁灭欲望的庞大意志集合体——那是“收割者”大军。而在更遥远的虚空深处,一股更加晦涩、更加恐怖、仿佛能扭曲规则本身的力量,正在缓缓苏醒,如同睁开了冰冷眸子的远古凶兽。那便是神秘访客提到的“规则级神秘力量”。
张译沉默着,他的重生者灵觉同样发出了最高级别的警报。但他没有流露出丝毫怯懦。他抬起手,指向远方那片深邃的黑暗,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入身后每一位核心成员(通过通讯器)以及身边林悦的耳中:“看,那就是我们要面对的东西。它们想收割我们的生命,我们的世界,我们的文明。它们认为我们是待宰的羔羊。”
他顿了顿,猛地转过身,目光如电,扫过下方据点内每一个在阴影中坚守岗位的身影,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那就让它们看看!看看羔羊的角,有多硬!看看绝望中燃烧的生命,能爆发出怎样的光芒!这一战,不为胜利,只为告诉它们,也告诉我们自己——人类,永不屈服!”
没有慷慨激昂的呐喊,只有平静而坚定的宣告,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穿透了寂静的夜空,清晰地传入每个人心底。一股悲壮而强大的信念,如同野火般在据点内蔓延开来,驱散了些许盘踞在人们心头的寒意。
林悦站在他身侧,握住了他的手。她的手心冰凉,但传递过来的支持却温暖而坚定。她无需多言,她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强的镇定剂和力量源泉。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向那个注定的时刻。资源点内,最后一批非战斗人员撤离通道缓缓关闭,发出沉闷的巨响,象征着最后的退路已断。所有战士进入了预设阵地,能量武器充能完毕,异能者们的精神力场连成一片。整个据点变成了一头匍匐在地、獠牙尽露、准备进行最后一搏的钢铁刺猬。
天空的边际,泛起了一丝鱼肚白。但黎明带来的并非希望,而是最终审判的脚步声。
张译和林悦并肩而立,望向那片越来越亮、却仿佛浸满了鲜血的天际线。
最后的时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