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汽车喇叭突兀地响起时,潘逸冬的手指还紧紧攥着行李箱拉杆。金属拉杆被握得发烫,仿佛要把这份离别的不舍都烙进掌心。
张新月踮起脚尖,从随身包里掏出个小巧的录音笔,塞进他手里,这是我随身记录音乐的录音笔,送给你,或许有一天用得上...
潘逸冬接过录音笔,冰凉的金属外壳上还残留着她的体温。他点点头,默默把录音笔塞进贴身口袋,像是藏起最珍贵的宝物。
两人并肩走到楼下,晨光为潘逸冬的身影镀上金边,长长的影子延伸向总队的方向,仿佛在诉说着他即将奔赴的责任。
哟,小情侣依依惜别呢?小贤摇下车窗,吹了声响亮的口哨,被潘逸冬瞪了一眼:再贫嘴,信不信我让你爸停了你的零花钱?
小飞立刻缩了缩脖子,乖乖噤声,却还不忘从后视镜里挤眉弄眼。
张新月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拽了拽潘逸冬的袖子。秋风掠过,她的丝巾随风扬起,潘逸冬本能地抬手,小心翼翼地替她系紧。指尖擦过她耳垂时,那冰凉的触感,竟让他想起赛场上乒乓球擦网的瞬间,微妙又令人心跳加速。
落地就发消息。他捏了捏她行李箱上挂着的卡通小熊挂件,像是在和她约定。
车子发动时,小贤又按捺不住八卦的心:姐,你俩这算是了吧?我可瞧见冬哥围裙上的面粉全蹭你衣服上了!
张新月低头一看,果然,衣襟上沾着淡淡的白印,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今早他揉面的样子,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再乱说话,小心我把你当行李托运!
说真的,小贤突然认真起来,变道避开路口的早高峰,冬哥为了你,都早起做早餐了,和他邻居这么多年,我还从未吃过他做的饭菜...
张新月望着车窗外,街边煎饼摊的摊主正用竹蜻蜓熟练地推开面糊,金黄的饼皮上腾起袅袅热气。这幅平凡的市井画面,却让她心里泛起阵阵暖意。
对了,她突然开口,你那套房子...转卖给我行吗?
嘿!我可算等到这句话了!小飞兴奋地拍了下方向盘,我爸说,这套房子你肯定会买,我当时还不信呢!过户费全免!不过嘛...他故意拖长声音,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把房门密码改成你们的结婚纪念日!
车里爆发出一阵笑声,惊得路边卖豆浆的大爷频频回头。张新月笑着摇头,脸颊微微发烫,晨光透过车窗洒进来,把这份喜悦都染成了温暖的金色。
这时,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她掏出手机,是潘逸冬发来的照片:空荡荡的厨房台面上,静静躺着她刚用过已经刷干净的碗,旁边还摆着张便签,上面歪歪扭扭写着,配了个画得七扭八歪的流泪表情包。
张新月望着照片,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曾经觉得香港那套海景房无比奢华,此刻却觉得,掌心发烫的手机,还有心里那个总念叨着多吃点的人,才是最珍贵的宝藏。
这份牵挂,比冬日里的白粥更浓稠,比刚出锅的葱花饼更香甜,满满当当地填满了她的心。
九月的阳光像融化的铁水,把总队大楼的玻璃幕墙烤得发烫。
潘逸冬推开财务科铁门时,金属把手烫得他条件反射地缩了下手指,这温度让他想起今早握着行李箱拉杆的触感。
赵祥仰在皮质转椅上转着钢笔,蓝白相间的报表在空调风里簌簌翻动,最上方乒乓球联赛奖金分配表的红章红得刺目。
逸冬,赞助商撤资了。钢笔尖地敲在桌面,赵祥翘着二郎腿,金表链在衬衫袖口晃出冷光,原定的300万奖金黄了,现在就剩这点。
轻飘飘推过来的支票在阳光下泛着薄光,潘逸冬扫了眼金额,后槽牙咬得发酸——小数点前孤零零的,和昨天在医院缴费单上看到的数字,差着整整三个零。空调出风口的冷风裹着赵祥身上的古龙水味,混着若有若无的烟味,让他想起今早张新月身上淡淡的洗发水香气。
中途撤资?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球拍压着球网,紧绷得发颤,目光不自觉落在赵祥腕间崭新的劳力士上,上个月还不是这块手表。
赵祥突然摘下金丝眼镜揉眉心,露出镜片后的黑眼圈:圈里规矩你懂的,代言被其他队抢走,答应好的奖金根本要不回来...他的声音被空调嗡鸣吞没一半,我也在四处想办法,实在不行...话音未落就被剧烈的咳嗽打断,从抽屉摸出个牛皮纸袋推过来,封口处隐约露出红色纸币的边角。
这是我个人给师父的医疗费,你先拿去用吧...
赵队,他突然开口,我只想要回我自己应得的那部分,比赛前都已经签约过了的,怎么能说没有就没有了呢?不行我找媒体问问去。
钢笔尖在报表上洇开团墨渍,像训练馆屋顶经年不愈的漏水痕迹。远处传来复印机的轰鸣,潘逸冬默数着秒针,第七声响过后,赵祥终于冷笑出声:别乱猜,这么大的比赛,怎么能说不给就不给呢,我这不也在极力想办法嘛。你着急用钱给师傅,我知道,所以我先垫上,我一定会追回那笔奖金,就是或早或晚的事。
我只要钱给师父治病。潘逸冬弯腰捡起赵祥故意甩在地上的钢笔,把笔轻轻放在报表上,合同白纸黑字写着奖金数额,谁也别想私吞,我先支出一笔费用,奖金的事我一定会追要到底。
治病?赵祥突然爆发出大笑,就这点钱够干什么?他倾身向前,领口露出半截金链子,听哥一句劝,按队里的安排结局进行比赛,比在球台上挥汗如雨有用得多。
赵队,您孝敬师傅的钱还是近亲自送去合适。但是我们努力得的奖金我一定要回来,一分都不能少。
他转身时,赵祥轻蔑的哼声擦着他后颈掠过:逞能。
走廊尽头的消防栓镜面里,映出他攥着支票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金额数字在玻璃裂纹里扭曲变形,像极了赵祥皮笑肉不笑的嘴角。
潘逸冬走后不久,办公室里传来赵祥爽朗的谈笑声:王总放心!今晚天上人间会所,我亲自给您安排...
潘逸冬望着窗外摇曳的香樟树,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他低头摩挲着支票边缘,突然想起师父常说的话:球台再黑,总有一束光会照进球网。此
刻他攥紧的掌心,正有道光,从那些被撕碎的真相里,慢慢透出来,就像晨光中张新月远去的背影,始终带着温暖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