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训练场的铁网被晒得发烫,踩在塑胶跑道上的运动鞋底都快和地面黏在一起。
潘逸冬刚做完负重深蹲,豆大的汗珠顺着发梢砸在杠铃片上,“啪嗒”的声响混着粗重的喘息声在空荡的训练馆回荡。储物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还以为是杨教练发来新的战术视频,直到看到来电显示上“加许”两个字,晒得黝黑的脸上瞬间炸开笑容,嘴角咧到了耳根。
“冬哥!我过了!真的进咱们俱乐部了!”郑加许的声音裹着风从听筒里冲出来,背景音里还能听见更衣室铁门哐当哐当的响声,以及几个队员起哄的欢呼声。
潘逸冬握着手机的手都在发抖,连旁边队友递来的毛巾都没接,直接扯着嗓子喊道:“我就说你行!体能测试那关肯定难不倒你!当初谁说自己跑八百米都费劲来着?”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两秒,传来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声:“其实...要不是你把训练计划拆成半小时一份,每天盯着我打卡,我根本撑不下来。上次摸底跑,我跑到第三圈就岔气,眼前直冒金星,是想起你说‘咬咬牙就到终点,终点有鸡腿’才硬撑住的。”
“胡说!”潘逸冬用肩膀夹着手机,弯腰去捡滚到脚边的哑铃,金属表面烫得他一哆嗦,“你凌晨五点在操场加练步法的时候,我还在被窝里打呼噜呢!不过话说回来,省队的魔鬼训练才刚开始,你得赶紧把核心力量提上来。对了,你那膝盖老伤可别硬扛,每天训练完记得冰敷......”
“知道啦冬哥!”郑加许故意拉长声音,运动鞋在瓷砖地上蹭出沙沙声,“我把你画的战术笔记贴在床头了,每天睡前都要背一遍!你在总队等着,我肯定拼命往上升,等咱们俩站在国际赛场上,就把‘南北双雄’的名号打出去!”
突然,尖锐的哨声刺破空气。潘逸冬转头看见教练朝他招手,队友已经抱着药球在折返线前等他。
“加许,记住每天冰敷膝盖!”他一边往场地跑,一边对着手机喊,“等你进总队那天,我请你吃最正宗的潮汕牛肉火锅,吃到扶着墙走!”
挂断电话,潘逸冬望着随风翻动的队旗发呆。记忆里那个在体校宿舍,和他抢最后一包泡面的少年,如今也踏上了追梦的路。
他仿佛看见某个黄昏,郑加许背着印着总队标志的运动包,站在熟悉的大门前冲他挥手,就像当年他们第一次考上体校那样。
远处的蝉鸣声突然变得清晰,他抹了把脸上的汗,转身冲向训练场,脚步比刚才更轻快了几分。
与此同时,晚霞把省队俱乐部的宿舍楼染成橘子色。郑加许攥着发烫的手机站在台阶上,口袋里的战术笔记本边角已经卷毛。扉页上,潘逸冬用红笔写的“耐力不足就去绕着操场蛙跳十圈——来自正在蛙跳的本人”还清晰可见。
他摸着那些被汗水晕开的字迹,突然笑出声,笑声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转身朝着灯火通明的训练场跑去时,运动鞋底与地面摩擦出欢快的声响,混着晚风里淡淡的槐花香,一路飘向远方。
当全世界的目光聚焦在世界冠军赛时,潘逸冬正坐在出租屋的地板上,膝盖上摊着笔记本,反复观看赵祥与安成然的比赛录像。
电视里,赵祥的每一次扣杀都带着老将的沉稳,球拍挥动时仿佛带着千钧之力;而安成然的反手拧拉像出鞘的剑,动作行云流水,充满爆发力。
窗外的暴雨不知何时下了起来,雨水顺着防盗网往下淌,打湿了窗台上的战术笔记,他却浑然不觉。
对赵祥来说,这场比赛是背水一战。深夜的医院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刺鼻,他盯着缴费单上的数字,手心里全是汗。
护腕里藏着母亲的病危通知书,每一个字都像铅块压在胸口。三十岁的身体在赛场上每一次发力都像在燃烧,那些年轻时觉得轻而易举的动作,如今要调动全身肌肉,咬着牙才能完成。
但当他站上赛场,看着观众席上挥舞的国旗,眼里依然闪着和十年前一样的光——他要为自己,也为躺在病床上的母亲,拼一枚最耀眼的金牌。
而安成然完全是另一番光景。首次登上顶级赛场的他,像条闯进鱼塘的鲨鱼,浑身透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狠劲。
热身时,他把跳绳甩得呼呼响,对着陪练潘逸冬挑眉:“这强度还没我在街头打球过瘾!”
直到看见潘逸冬在三十度的烈日下,反复扑救十个定位球,膝盖护具里渗出的血渍染透纱布,疼得脸色发白却还在坚持,才皱着眉头捡起球拍:“喂,你不要命了?”
“你说过,天赋是老天爷赏饭。”潘逸冬擦着汗笑,嘴角还沾着草屑,“但努力才是握住饭碗的手。你看看赵祥哥,哪一次训练不是第一个到,最后一个走?”
这句话让安成然愣了很久,从那天起,总能看见他加练到训练场熄灯,球拍击球的声音在空旷的场馆里回荡。
决赛那天,整个体育馆座无虚席,空气仿佛都在燃烧。当安成然用赵祥标志性的“三步急停”鱼跃救球时,解说员的惊呼通过广播传遍全场:“难以置信!这位年轻选手竟然完美复刻了老将的经典动作!”
决胜局的比分死死咬住,赵祥的汗水滴在记分牌上,晕开小小的盐渍;安成然的战术板上,密密麻麻的红圈里,是潘逸冬熬夜整理的二十三条针对方案,每一条都标着备注和注意事项。
最终比分定格的那一刻,赵祥单膝跪在场地中央,双手撑着膝盖,胸膛剧烈起伏。他看着安成然高举奖杯向观众席飞吻,人群中,举着“安成然必胜”灯牌的潘逸冬跳得最高,对着镜头比出大大的“1”,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他知道,赵祥哥的时代或许落幕了,但新的传奇正在书写。
庆功宴上,喝得满脸通红的安成然拍着桌子大喊:“赵祥那套早就过时了,要不是我让着......”这话正巧被路过的赵祥听见。
这个从渔村走出来的冠军,默默把母亲的病危通知书折好,放进口袋,转身走进走廊尽头的阴影里,背影显得格外孤单。
三天后,总队公告栏贴出赵祥的退役声明,最后那句“感谢所有并肩作战的日子”被水痕晕开,没人知道那是泪水还是雨水。
安成然成为新核心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力荐潘逸冬进入一队选拔。
“你们看看这个!”他把体能测试数据拍在教练桌上,手指重重地戳着上面的数字,“凌晨四点泡在冰桶里恢复,五点又出现在训练场,这不是天才,这是疯子!这样的人不进一队,简直是浪费人才!”
那段时间的潘逸冬,活像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人。天不亮就起床跑步,训练时全神贯注,晚上别人休息了,他还在研究对手的比赛录像。
第七本战术笔记写完时,他的手指磨出了厚厚的茧子,在模拟赛中用赵祥的“三步急停”晃过了青训队最强的防守队员,连裁判都忍不住鼓掌。
公布名单那天,阳光格外灿烂。安成然比谁都激动,硬是把潘逸冬拽到公告栏前,用手指在“潘逸冬”三个字上弹了个响指:“看见没?你现在是队史最年轻的一队成员!比我当年还早三个月!以后跟着哥混,咱们杀进奥运会!”
潘逸冬的眼睛亮得像刚磨过的球拍,眼眶却有些发红。远处的广播里,正播放着新一期的赛事预告,阳光穿过训练场的铁丝网,在他们交叠的手背上洒下金色的光斑。
“next stop,奥运会。”安成然笑着撞了撞潘逸冬的肩膀。两个少年站在阳光下,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仿佛延伸到了梦想的彼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