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前的风狠狠地拍打着医院的玻璃幕墙,发出沙沙的声响。
潘逸冬站在走廊里,手里紧紧攥着杨教练的检查报告,走廊里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气味,直往鼻腔里钻,刺得人难受。
他抬眼望向走廊尽头那醒目的绿色“肿瘤内科”指示牌,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所有的不安都咽下去,然后缓缓推开了诊室的门。
“小潘?”头发花白的老专家推了推老花镜,镜片后的目光透着关切。病历本被轻轻放在桌面上,发出细微的声响。“病理报告很明确,肺腺癌三期。”
老专家拿起钢笔,笔尖划过ct影像,在肺部那片阴影处重重地圈住,“但患者现在身体指标太差,贸然手术风险极高。”
潘逸冬的喉结上下滚动着,窗外的银杏叶正一片接一片地簌簌飘落,如同他此刻凌乱又沉重的心情。他的思绪不禁飘回到上周,那天他去师父家,看到杨教练蜷在藤椅上,不住地咳嗽,保温杯里的中药凉了又热,始终没能喝上几口。
“您说治疗方案,我...我听您的。”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却又带着坚定。
“先保守治疗。”专家抽出一张处方笺,蓝色的墨迹在纸面缓缓绽开,“进口靶向药能控制癌细胞扩散,但费用很贵,只怕...”
话还没说完,潘逸冬已经急切地脱口而出:“我有这个能力!无论多少钱,必须救我师父!”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诊室里回荡,那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缴费窗口的电子屏闪烁着刺目的数字“.00”,潘逸冬盯着那串数字,后槽牙咬得发酸,这也只能吃一个星期。
当他把银行卡插进机器的瞬间,无数回忆涌上心头。他想起前几年成绩陷入低谷时,是师父毫不犹豫地赶来京城陪他训练心理辅导,鼓励他重新开始;想起那些暴雨天,师父骑着老旧的电动车,送他去参加比赛,他躲在雨衣里,听着师父在风雨中喘着粗气,还不忘叮嘱他“抓紧”;想起师父总挂在嘴边的那句话“咱们运动员,骨头比铁硬”。
“嘀——”刷卡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潘逸冬摸了摸额头的冷汗,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后背。
口袋里的手机适时震动起来,弹出五条信用卡还款提醒。他把药袋紧紧抱在怀里,玻璃药瓶相互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这声音,竟像极了师父当年训练时摇响的秒表,一下又一下,敲在他的心上。
与此同时,在一间装潢考究的办公室里,空调发出嗡嗡的运转声。赵祥坐在真皮座椅上,已经第无数次抬头看墙上的挂钟,座椅被他碾得吱呀乱响,仿佛也在诉说着他内心的烦躁。
“老钱,你介绍的这人靠谱吗?”他抓起保温杯,猛灌了一口浓茶,枸杞在水面上随着他的动作起起伏伏,“才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能玩转咱们这上亿的项目?”
钱儒生跷着二郎腿,金丝眼镜滑到了鼻尖,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他伸手弹了弹烟灰,火星溅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却毫不在意。
“我的好妹夫,这眼光可得放长远些。”他压低声音,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狡黠的光芒,“谢雨华他爸是谁?京城娱乐圈跺跺脚地都颤三颤的主!”
他凑近了些,继续说道,“小谢专门搞媒体宣发,哪个顶流明星不是他团队捧红的?跟着他干,保准咱们盆满钵满!”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磨砂玻璃门突然被推开。穿着潮牌卫衣的谢雨华带着助理们大步走了进来,他耳朵上的银色耳饰在顶灯下晃出冷光,显得格外张扬。
“赵队、钱总久等了!”他伸出手,袖口滑落,露出一块限量款腕表的鳄鱼皮表带,笑容自信又张扬。
会议室里,中央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谢雨华坐在真皮座椅上,悠然地转着圈,指尖有节奏地叩击着会议桌,那节奏竟和投影仪幕布上跳动的宣传方案ppt页码完美契合。
他刚合上激光笔,茶水间飘来的现磨咖啡香气便顺着门缝钻了进来。
“现在是信息时代,前几年还捧着报纸等头条,现在连大爷大妈都刷短视频了。”谢雨华摘下黑框眼镜,镜片在台灯下折射出冷光,眼神中满是自信,“我们团队讲究的就是个快准狠,体育宣传这块在业内敢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他忽然顿住,目光如鹰般扫过坐在对面的赵祥,嘴角扯出个意味深长的弧度,“不过赵队,您这支队伍......”
赵祥的身体不自觉地前倾,绿色冲锋衣蹭过真皮沙发,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端起保温杯,抿了一口浓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镜片,也遮住了他眼中的警惕。“谢总但说无妨。”
谢雨华抽出文件夹里的人物分析表,指尖依次划过卢伟健和潘逸冬的照片,脸上露出一丝不屑。
“卢伟健已经成家,走‘国民好丈夫’路线太老套,现在的小姑娘早就不吃这一套了。”他突然轻笑一声,喉结随着笑声上下滚动,眼中满是精明的算计,“倒是潘逸冬条件不错,不过长得太正了——您懂的,现在流行亦正亦邪的反差感。要是他愿意配合我们设计的剧本还可行......”
坐在旁边的钱儒生搓着手,眼睛亮得像发现猎物的鹰,仿佛已经看到了大把的钞票进账。
而赵祥却盯着会议桌上不锈钢烟灰缸的倒影,思绪飘远。他想起潘逸冬在训练场上挥汗如雨的样子,那孩子从小就梗着脖子较真,他的正气不是只长在脸上的而是长在骨头里,这样一个正直的人,真的能接受那些所谓的“炒作剧本”吗?
“实在挑不出合适的,要不赵队再从青训营调几个人?”谢雨华突然将平板电脑推过来,上面密密麻麻列着备选方案,“我亲自带他们做人设,保证三个月内出爆款。”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雨,雨丝顺着玻璃蜿蜒而下,模糊了外面的世界。
赵祥看着玻璃上的水痕,想起医院里母亲苍白的脸,还有那个在襁褓中等待他回家的女儿。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上还留着早上女儿皱巴巴的睡颜照片。“行,明天让伟健陪你去。”
签约仪式结束时,落地钟正好敲响六点。谢雨华把烫金合同收进鳄鱼皮文件夹,脸上浮起标准的八颗牙笑容,热情地说道:“今天必须得庆祝,两位哥哥赏脸喝两杯?有惊喜。”
“我就不去了。”赵祥连忙摆手,皮鞋在大理石地面蹭出细微的声响,“老婆刚生完孩子,这会儿正盼着我带鲫鱼回去炖汤呢。”
钱儒生笑得肩膀直颤,肥厚的手掌重重拍在赵祥背上,调侃道:“我这妹夫可是模范丈夫,谢总别勉强。”他凑近谢雨华,压低声音,喉结上下滚动,眼中满是期待,“上次提的那个薇薇......”
“钱哥放心。”谢雨华挤了挤眼睛,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总统套房都给您留好了,就等大驾光临。”
走廊尽头的电梯叮咚作响,三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写字楼里渐渐消散。赵祥推开旋转门时,冷风裹挟着雨丝扑面而来,他不禁裹紧了外套,快步走向停车场。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新消息——是妻子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画面里,襁褓中的女儿正攥着小拳头,皱着鼻子打哈欠,那可爱的模样,瞬间驱散了他一天的疲惫与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