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国际机场的落地玻璃将刺目的日光切割成锋利的碎片,喧闹声此起彼伏,行李箱滚轮与地面摩擦的声响显得格外刺耳。
张新月踮起脚尖,目光急切地搜寻着,终于,她看到了人群中身着深灰西装的林徇。笔挺的西装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而他领口那枚珍珠袖扣在阳光下闪烁——那是她去年精心挑选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林徇也在同一时间发现了她,原本冷峻如刀削般的下颌线,在目光交汇的瞬间突然变得柔和,像是春天里融化的春水。
他穿过人群,步伐不自觉地加快,走到她面前时,轻声说道:“胖了。”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妥,指尖轻轻擦过她冰凉的手背,补充道,“不过脸色倒是红润了不少。”
张新月低头轻笑,乌黑的发梢垂落下来,如同一道柔软的帘幕,悄悄遮住了她泛红的耳尖。在京城那半个月的点点滴滴,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黑色轿车缓缓行驶在浅水湾的公路上,车窗外的晚霞将天空染成了绚丽的橙红色,像是被打翻的调色盘,美得令人心醉。
进了林泽强的家,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闪过一道锐利的微光。“圆润了些,看来景家照料得不错?”
张新月攥紧了真皮座椅,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京城小区里那棵歪歪扭扭的石榴树,还有潘逸冬每天清晨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
这时,林徇适时开口,打破了略显尴尬的沉默:“父亲特意叮嘱了,算没白操心。”他袖口那道浅浅的旧疤,那是儿时为了保护她,被流浪狗扑咬留下的印记,曾经是温暖的守护象征,此刻却让张新月心里泛起一丝莫名的凉意。
夜幕降临,海风轻轻吹拂,温柔地皱起海面,泛起层层涟漪。张新月独自站在窗边,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有些荒诞。
在旁人眼中,她气色变好是因为长辈的关照和情面,可只有她自己知道,真正滋养她的,是潘逸冬藏在平凡日子里的点点滴滴。
那些嵌在时光褶皱里的温柔,从此之后,只能成为她一个人独守的秘密,像暗礁一样,藏在心底最深处。
她下意识地摸出手机,锁屏壁纸还是在京城时潘逸冬偷拍的她弹吉他的侧影。解锁手机,微信对话框里,与潘逸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天。
犹豫再三,她还是发了条消息:“今天回香港了,这边的海风很大。”发送完后,她紧紧盯着手机屏幕,心里既期待又有些忐忑。
而此刻在京城,潘逸冬拿着鸡毛掸子,弹去钢琴上的灰尘。他的目光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钢琴键缝里还卡着一根长长的头发,那是张新月的;电吉他的背带还垂着她习惯的弧度,仿佛她随时都会回来拿起吉他弹奏;就连茶几上的两个马克杯,都还保持着昨夜的间距——她的靠左,他的靠右,中间隔着三寸虚空,就像现在他们之间的距离。
当他弯腰准备擦琴时,鼻尖突然撞上一股熟悉的香味。那是张新月身上的香味,曾经觉得清新好闻,此刻却化作温柔的刺,扎得他眼眶发烫,喉咙发紧。
打扫完房间,收拾行李箱,滚轮在地板上刻下一道道伤痕,每一道都像是在他心里划了一刀。
最后,他走到阳台上,望着那盆绿萝,叶片蔫耷耷的,毫无生气。张新月以前总笑他浇水像阅兵,板着脸来板着脸走,可现在,他多希望还能听到她的调侃。他的指尖抚过叶背,触到细密的水珠,不知道这是昨夜的露水,还是他硬生生逼回去的泪。
回到总队宿舍楼,潘逸冬把行李重重地摔在床上。床单上笔直的折痕,像一把锋利的刀,劈开一室寂静。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了她的笑声,显得格外冷清。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脑海中全是她的影子。
清晨五点,天还没亮透,整个城市还在沉睡,乒乓球馆里却已经浸在一片深蓝色的寂静中。
潘逸冬一个人对着发球机挥拍,白色小球击打胶皮的脆响在空旷的场馆里回荡,一下又一下,像是他沉重的心跳声。
最近集训的多球训练强度比往日增加了三成,汗水顺着护腕不停地滴落在球台上,晕开蛛网般的水迹。每到换球间歇,他总会习惯性地摸向运动裤口袋,想要拿出手机看看有没有消息,可触到空荡的手机位时,又会失望地低头,用毛巾蹭掉睫毛上的汗珠。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解锁,屏幕跳出张新月的消息。“今天回香港了,这边的海风很大。”
看着消息,他嘴角不自觉上扬,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打字:“海风有没有把你吹跑?要能不能吹回到京城?”发送完后,又觉得自己太过孟浪,心里开始有些后悔。
很快,张新月回复了:“放心吧,我可没那么轻,倒是你,训练别太累了,记得按时吃饭。”简单的关心,却让潘逸冬心里暖暖的。
夜训结束时,潘逸冬用运动绷带缠着虎口新磨的水泡,每一下缠绕都伴随着微微的疼痛,可这点痛,比起心里的空落,又算得了什么。解锁手机时,屏幕又跳出18条未读消息,全是张新月发来的。
“今天教你一句德语,每天一句,很快你就能和保罗用德语交流了。”张新月的语音带着轻快,像是藏着个小秘密。
下一条消息立刻跟上,“每天你要语音上传作业,不交作业我这个老师要罚你!”潘逸冬忍不住笑出声,耳边仿佛又响起她在京城时的笑声。
过了一会儿,又弹出一条语音,这次轻快了些,“我刚刚做了一段音乐,新鲜的!第一个给你听?”
随即传来一段即兴弹唱的demo,琴弦颤音混着空调风声,像她从前趴在球台边看他加练时,用球拍轻敲球网的节奏,熟悉又亲切。
他倚在更衣柜前,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打字,球拍袋的拉链反光映着天花板的灯。“我一定好好学习德语,欢迎张老师随时拷问。”、“队里的营养配餐总少把糖”、“今天看到球台倒影里的月亮,像我煮的溏心蛋”。
每一个句号,他都在输入法里悬停片刻,犹豫着要不要加上心里最想说的话。发送时,总把“想你”二字删去,因为他害怕打扰到她,也害怕自己的思念成为她的负担。
窗外的月光,便顺着通风口爬进来,在球拍手柄上织出银线,像是在编织着他的思念。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样的消息互动成了两人生活的一部分。潘逸冬会分享训练时的趣事,张新月则会吐槽最近走进了创作误区。
有时,他们也会默契地陷入沉默,各自忙碌着,却又在心里默默牵挂着对方。
直到有一天,他收到那条带着油墨香的消息:“海城的录音棚验收啦!公司就要成立了,又交到很多和我一样热爱音乐的朋友。”配图里,张新月站在混录台前比耶,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身后的隔音棉墙映着暖黄的灯带,整个人闪闪发光。
潘逸冬盯着她发梢翘起的弧度,盯着她弯弯的眉眼,虎口的水泡突然灼痛起来,像有枚乒乓球卡在发球机里,明明该弹向正手位,却直直撞进他胸腔里最柔软的落点。
他颤抖着手指,打下一行字,“恭喜!回来请你吃大餐?”发送后又立刻后悔,觉得太过冒昧,想要撤回却已经来不及。他握着手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腔。
过了许久,手机终于震动起来。“好啊!说好了不许反悔!”张新月回复得很快,“我要吃你做的所有菜。”
看着消息,潘逸冬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眼眶却有些湿润。窗外的月光依旧温柔,他知道,这份思念,早已在心底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再也无法轻易抹去。
而他们之间,就像隔着一片茫茫大海,虽然遥远,可那份牵挂,却如潮水般,一次又一次漫上心头,带着甜蜜,也带着期待,终有一天,会汇聚成最美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