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墓人的小屋不能再待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如同烧焦羽毛混合着臭氧的怪异气味,那是“噬渊”衍生物被消灭后残留的能量污渍。院墙外虽然暂时恢复了寂静,但那种被更大范围、更冷酷的意志所窥伺的感觉,如同阴云般笼罩在心头。
陈默依旧没有完全清醒,但在“共鸣石棺碎片”的维系下,他的生命体征趋于稳定,甚至能对外界的一些强烈刺激产生些许本能反应。林夏和守墓人用最快的速度收拾了必要的物资——一些浓缩食物、清水、守墓人特制的、能微弱干扰低级衍生物感知的草药香囊,以及那张至关重要的皮质能量拓扑图。
“往北,穿过旧河道,有一处废弃的气象观测站。”守墓人将一个小巧的、似乎由某种兽骨雕刻而成的哨子塞进林夏手中,哨子表面刻着简化的星图纹路,“遇到无法力敌的追踪,吹响它,能制造短暂的‘认知混乱’,但只能用一次。观测站地下结构坚固,或许能暂时栖身。”
她没有再多说,只是用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深深地看了林夏一眼,那眼神中有嘱托,有担忧,也有一丝决绝的告别意味。然后,她转身,步履蹒跚却坚定地走回那栋布满灰尘的小楼,沉重的木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仿佛将最后一个安全的时代也关在了里面。
林夏知道,守墓人需要处理战斗的痕迹,并可能以自身为饵,引开一部分注意力。她没有时间伤感,将骨哨贴身收好,背起行囊,再次半扶半背着陈默,踏入了屋外更加危机四伏的世界。
北行的路比想象中更难。旧河道早已干涸,裸露的河床上布满碎石和废弃的工业垃圾,地形复杂,极易隐藏危险。林夏不得不时刻保持高度警觉,脑中的“星图”与感知能力全力运转,像一张无形的蛛网,捕捉着空气中任何一丝不协调的能量波动和陈默体内那脆弱的平衡状态。
陈默的身体时而沉重,时而又会突然变得异常轻盈,仿佛失去了部分重量。他的左臂隔着衣物,依旧能感觉到那缓慢而规律的幽蓝脉动,与胸前石匣的乳白光晕交相呼应。偶尔,在路过某些能量异常点(可能是地图上标注的微小应力点或自然形成的薄弱处)时,他的左臂会无意识地微微抬起,指向那个方向,仿佛冥冥中被什么所吸引。林夏谨慎地记下了这些点,它们或许能帮助她更好地理解这张能量地图。
几个小时后,他们终于看到了那座废弃的气象观测站。它坐落在一个小小的丘陵上,几座白色的圆顶建筑早已斑驳脱落,锈蚀的铁架天线歪斜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这里荒草丛生,寂静无声,只有风声穿过破损窗洞发出的呜咽。
观测站的主建筑内部破败不堪,但结构确实如守墓人所言,相当坚固。林夏找到了一处位于地下、原本用于存放记录档案的密室,入口隐蔽,金属门厚重。她将陈默安置在这里,仔细检查了周围,确认暂时安全后,才疲惫地瘫坐在地上。
她拿出那张皮质地图,就着荧光棒的光芒,再次研究起来。结合刚才路途上陈默无意识的“指引”,以及脑海中“星图”的印证,她开始对“频率锁”的结构有了更直观的理解。它并非一个单一的、位于某处的锁,而是一个覆盖了整个区域、与地脉、空间甚至某种更深层规则交织在一起的庞大系统。“沉默之心”被包裹在这个系统的核心,而松林公寓之类的“锚点”,更像是“噬渊”试图在这个系统外壳上钻出的孔洞。
真正的入口,在哪里?
她将目光投向依旧昏迷,但呼吸平稳的陈默,又看了看他胸口的石匣。守墓人说要在“石语”沉寂前找到方法……她再次将手轻轻放在石匣上,闭上眼,尝试主动去沟通那古老的“低语”。
这一次,她有了更明确的目标。她不再被动接收信息洪流,而是集中意念,发出询问:
【入口……通往“沉默之心”核心的路径……在哪里?】
石匣的“低语”似乎停滞了一瞬,随后,一段更加清晰、却也更加破碎的感知画面涌来——
· ……并非物理的门户,而是一种状态的契合。当“钥匙”的共振频率与“锁”在某个应力点上的特定波动达到某种极致的同步时,通道便会短暂开启……
· ……那同步点,并非固定不变,它随着“沉默之心”那缓慢而沉重的“搏动”,沿着能量拓扑图上的某些特定脉络,如同脉搏般移动……
· ……需要“持钥者”引导“钥匙”,在正确的脉络上,于正确的“搏动”瞬间,注入足够引发共鸣的力量……
信息到此中断。林夏感到一阵精神上的虚脱,石匣的光晕也似乎随之黯淡了一分。消耗果然巨大。
她明白了。进入“沉默之心”的核心,不是找到一扇门然后推开,而是要进行一次精密的、危险的“频率跳跃”。陈默是调整频率的“钥匙”,而她是指引方向和时机的“持钥者”。地点,就在这张能量地图上不断移动的某个应力点上。
这需要极其精确的感知、计算和……运气。
她看向陈默,心中充满了忧虑。以他目前的状态,能承受住这种强度的共鸣吗?那脆弱的平衡会不会瞬间崩坏?
就在这时,陈默的睫毛忽然颤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近乎叹息的声音。
林夏心中一紧,连忙凑近:“陈默?你能听到我吗?”
陈默的眼皮艰难地抬起了一条缝隙,露出的瞳孔有些涣散,焦距模糊。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只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好多……声音……在墙里……哭……”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迷茫与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仿佛刚刚从一个无比漫长而恐怖的梦境中挣脱出一角。他看了一眼林夏,眼神似乎清晰了一瞬,闪过一丝安心,但随即又被更浓重的混沌所覆盖。他的目光最终落在自己左臂的位置,那里,幽蓝的纹路正在衣料下若隐若现地脉动。
他抬起右手,似乎想触摸左臂,但动作到一半便无力地垂下,眼睛再次缓缓闭上,呼吸重新变得深沉,似乎又陷入了那种被强制维持的“休眠”。
他没有完全醒来,但显然,他的意识正在某种层面上活动着,感知着外界,也承受着内里的侵蚀与低语。
林夏看着他苍白而疲惫的侧脸,心中五味杂陈。他正在经历的,是她无法完全体会的折磨。
她握紧了拳头,目光重新变得坚定。
必须尽快行动。在他被那些“墙里的哭声”彻底吞噬之前,在她脑海中的“星图”和手中的“石语”还能提供指引之前。
她摊开地图,荧光棒的光芒映照着她专注而坚毅的脸庞。
下一个移动的应力点在哪里?下一次“沉默之心”的“搏动”高峰在何时?
与寂静赛跑,与疯狂共舞的倒计时,已经在她心中滴答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