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坠落的失重感,也没有撞击的实感。
仿佛只是一次眨眼,一次心跳的间隙。
林夏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绝对寂静、绝对空旷的地方。没有上下左右的方向感,脚下是虚无,头顶也是虚无。唯一的光源来自前方——那颗悬浮在半空、散发着柔和乳白色光芒的“平衡之核”晶体。它缓慢地自转着,内部氤氲的雾气仿佛星云般流转。
晶体下方,那本皮质的大部头书籍静静摊开,书页无风自动,上面不再是固定的文字和图案,而是流动的光影,演绎着这栋房子从建造、失衡到濒临崩溃的全部过程。
她成功了?他们进入了“平衡之核”所在的空间?
她猛地回头,陈默就躺在她身边不远处,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像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他那只能量化的左臂已经恢复了血肉之躯,但皮肤苍白,布满诡异的蓝色纹路,仿佛冰川下的脉络,依旧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寒气。他看起来虚弱到了极点,但至少……他还活着,形态稳定了下来。
“陈默!”林夏扑过去,小心翼翼地触碰他的脸颊,触感冰凉,但确实是人类的体温。
陈默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他的瞳孔恢复了正常的颜色,只是深处还残留着一丝难以磨灭的疲惫与……某种沉淀下来的东西,如同经历风暴后的大海,表面平静,内里却藏着深沉的暗流。
“我们……进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干涩。
“嗯。”林夏用力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滴在陈默冰冷的脸颊上,“我们做到了。”
陈默尝试动了一下,浑身传来散架般的剧痛,尤其是左臂,仿佛有无数冰针在持续刺扎。但他还是挣扎着,在林夏的搀扶下,勉强坐了起来,看向那颗悬浮的晶体和那本流动着光影的书籍。
无需言语,两人都明白了他们此刻该做什么。
林夏走向那本摊开的书籍,将手轻轻放在书页上方。书页上流动的光影立刻产生了变化,不再仅仅是回溯过去,而是开始显现出当前整个房子能量系统的状态——一片混乱、狂暴的幽蓝与漆黑,如同濒临爆炸的星体,只有一条极其细微、几乎断裂的乳白色能量细丝,从他们所在的位置,顽强地连接着外部那个濒临崩溃的系统。
而陈默,则将目光投向了那颗“平衡之核”晶体。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那股几乎将他撕裂的冰冷洪流,此刻虽然平息,但并未消失,只是以一种更隐秘、更深入的方式与他融合了。他抬起那只布满蓝色纹路的手,缓缓伸向晶体。
当他指尖即将触碰到晶体的瞬间,晶体内部流转的雾气骤然加速!一股温和却无比庞大的吸力传来,并非吞噬,而是如同干涸的大地汲取水分。
陈默没有抵抗,他放开了心神,引导着体内那属于“暗”之基础的力量,如同开闸放水般,缓缓注入晶体之中。
与此同时,林夏也将自己的意志,那种“观察”、“理解”、“维系平衡”的信念,通过触摸书籍,灌注到这片空间。
乳白色的晶体在接触到黑暗力量时,猛地亮了一下,光芒不再纯粹,内部开始出现丝丝缕缕游动的幽蓝,如同血管。整个空间微微震动,书页上显示的外部能量图景开始发生变化——
那狂暴的幽蓝与漆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梳理,混乱的尖啸低语逐渐减弱,蠕动的阴影开始平复。一条新的、虽然纤细却无比坚韧的乳白色能量流,以晶体为核心,如同植物的根系般,开始向外延伸,试图重新连接、安抚那些失控的力量。
这不是征服,也不是净化。
这是引导,是梳理,是让狂暴的江河重新归于河道。
陈默能感觉到,自己每输出一分黑暗力量,他与这片土地、与那个被称为“它”的存在的联系就紧密一分,但他自我的意识却并未被淹没。林夏的意志如同灯塔,书籍中流淌的古老智慧如同罗盘,指引着他,也约束着那股力量。
这是一个极其缓慢而精妙的过程。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陈默感觉体内的那股冰冷洪流终于变得温顺、可控,不再充满攻击性,而是如同他身体的一部分,一种更深层的感知延伸。而他面前的“平衡之核”晶体,也不再是纯粹的乳白,变成了一种混沌的、乳白与幽蓝和谐共存的颜色,稳定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内部雾气流转,仿佛蕴含着一个微缩的宇宙。
书页上的光影显示,外部的能量风暴已经基本平息。混乱被约束,恶意被安抚。房子依旧存在,但那种令人窒息的扭曲感和活着的恶意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古老的宁静,仿佛一座经历了浩劫后正在缓慢自愈的遗迹。
“结束了吗?”林夏轻声问,她的脸色也很疲惫,但眼神明亮。
陈默收回手,看着自己那只布满蓝色纹路、依旧散发着寒意的手臂,感受着体内那股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冰冷而沉静的力量。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对于之前的我们来说,结束了。”他看向林夏,目光复杂,“但对于这栋房子,对于‘它’……平衡刚刚重新开始。”
他获得了在黑暗中视物的能力,能感知到环境中能量的细微流动,甚至能一定程度上影响那些阴影。这是代价,也是……馈赠?他成为了这个重新建立的、脆弱平衡的一部分,一个行走于光暗之间的“看守者”。
林夏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走到他身边,握住他那只冰冷的手。“那就一起。”
光芒再次笼罩了他们。
这一次,是温和的传送。
当他们重新感觉到脚踏实地的触感时,发现自己站在房子的一楼客厅里。
窗外,是真实的、温暖的阳光,透过干净(虽然还有些破损)的玻璃照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的清新气息,之前那令人作呕的甜腥和焦糊味彻底消失了。散落的书本和杂物依旧在那里,但不再扭曲蠕动,只是普通的狼藉。
房子很安静,不是死寂,而是一种安宁的静谧。墙壁上不再有幽蓝的脉络,阴影也老老实实地待在角落。
仿佛昨夜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漫长而残酷的噩梦。
但陈默手臂上那无法消除的蓝色纹路,林夏手背上已经结痂的伤痕,以及两人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疲惫与某种沉淀下来的东西,都证明着那并非虚幻。
他们互相搀扶着,走出这栋老宅的大门。
阳光有些刺眼,空气无比清新。世界依旧运转,邻居的房子安静地矗立着,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回头望去,松林公寓7栋204室,在阳光下显得古老而宁静,只是一栋普通的、有些年头的旧宅。
但他们都清楚,有什么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
陈默抬起那只布满纹路的手,轻轻握拳,他能感觉到地下深处,那颗变得混沌的“平衡之核”在缓慢脉动,与他的呼吸隐隐同步。他也能感觉到,那个曾经充满恶意的“它”,此刻如同被驯服的野兽,蛰伏在阴影与地基之下,成为了维持这脆弱平衡的“暗之基础”。
它不是朋友,也未必是敌人。它只是一种……需要被正确引导的力量。
而他和林夏,阴差阳错地,成为了这座古老平衡装置的……新任“看守者”。
路还很长。
但至少,他们活了下来,并且找到了一条或许能一直走下去的路。
“走吧,”林夏轻声说,拉紧了陈默的手,“我们先离开这里。你需要休息,我也需要。”
陈默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那栋房子,然后转身,与林夏一起,步履蹒跚却坚定地,走进了阳光普照的世界。
身后,老宅静默无言,仿佛一个沉睡的巨人,而它的梦境,将由他们共同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