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袋……”
那两个字带着冰冷的余韵,回荡在扭曲的走廊尽头。陈默蜷缩在地,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每一次抽搐都仿佛有冰冷的刀刃在切割他的神经。他瞳孔深处的幽蓝如同活物般蠕动,与周围环境中弥漫的恶意相互呼应。
林夏跪在他身边,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听着那非人的叠音,心如刀绞。她想要触碰他,却又害怕那刺骨的寒意,更害怕触碰到的已不再是完全熟悉的陈默。
“陈默!坚持住!看着我!”她只能徒劳地呼喊,声音在混乱的低语中显得如此微弱。
陈默猛地抬起头,视线聚焦在林夏脸上,但那目光充满了挣扎,仿佛有两个意识在共用一双眼睛。一个是他自己,充满了恐惧和痛苦;另一个,则是冰冷、漠然,带着审视猎物的残酷。
“它……它在里面……”陈默的声音断断续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无数……碎片……意识……痛苦……那个男人……只是……其中一个……”
他抬起那只被冰霜覆盖更严重的手臂,指向那扇紧闭的深色木门。
“门……是界限……也是……通道……光进去……变成……养料……”
更多的碎片信息强行涌入他的脑海,又通过他破碎的语言传递出来。林夏努力拼凑着:
这扇门后,并非物理空间,而是一个意识的牢笼,一个吞噬并消化所有试图用“光”之力量对抗它的存在的……领域。那个穿着工装的男人,以及可能更早的尝试者,他们的意识、他们的力量、他们最后的挣扎与绝望,都被囚禁在那里,成为了维持这片扭曲领域运转的“燃料”的一部分。主灯并非被取走,而是连同持有者的意志,一起被“消化”了。
所谓的“束缚”从一开始就可能是个谎言,或者一个失败的设计。这栋房子,这个法阵,最终演变成了一个更可怕的陷阱——一个筛选并吞噬“光”之携带者的机器。
“那我们……我们怎么办?”林夏的声音带着绝望。如果光的力量是禁忌,使用黑暗的力量又会被侵蚀同化,他们还有什么路可走?
陈默没有立刻回答,他似乎在与自己体内的另一个意志激烈对抗。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试图用肉体的疼痛来保持清醒。手臂上的冰霜在蔓延与消退之间拉锯,瞳孔中的幽蓝时而大盛,时而黯淡。
“……不能……用它的力量……开门……”他艰难地吐出字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抠出来的,“会……被吸进去……变成……一部分……”
“可是不用这力量,我们连这里都撑不下去!”林夏看着周围愈发狂躁的环境。阴影已经凝聚成类似触手的形态,在不远处挥舞,墙壁上的脉络如同愤怒的血管般贲张,低语声汇聚成刺耳的尖啸,不断冲击着他们摇摇欲坠的精神防线。陈默之前撑起的微弱力场正在急速减弱。
“有……别的……”陈默猛地咳嗽起来,咳出的气息都带着冰冷的白雾,“平衡……笔记……提到过……平衡……”
平衡?
林夏猛地想起那些泛黄的笔记碎片。上面确实隐约提到过“维系”与“侵蚀”的平衡,甚至提到了“束缚反转”的可能性。难道在光与暗的绝对对立之外,还存在第三条路?一种既不依赖纯粹的光,也不沉沦于黑暗的……微妙状态?
但这太抽象了!如何达到?如何维持?
“怎么做?陈默!告诉我该怎么做?!”她急切地摇晃着他的肩膀,试图唤回他更多的清醒。
陈默的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清明,他抓住林夏的手,那触感冰冷刺骨,却带着一丝残存的力量。
“意志……”他盯着林夏的眼睛,仿佛要将最后的希望寄托于此,“它的力量……源于混乱……和吞噬……独立的……意志……是……杂质……”
他断断续续地表达着:这片扭曲的领域渴望同化一切,将一切拉入它无序的混沌。但一个足够坚定、独立的“自我”意识,对于这种纯粹的同化来说,就像是无法消化的硬核。或许无法对抗,但可以……存在?可以作为一种“异物”,暂时不被吞噬?
关键不在于使用哪种力量,而在于保持自我的纯粹与坚定。
使用黑暗力量会被侵蚀,是因为在使用的过程中,意志会被其中的混乱与恶意污染、同化。但如果能坚守住心智的堡垒,仅仅将其作为一种工具,一种在黑暗中行走的临时拐杖……
这听起来如同走钢丝!尤其是在陈默已经深度侵蚀的情况下!
就在这时,一道尤其粗壮的阴影触手猛地突破了力场的残余,带着尖啸袭向林夏!
陈默瞳孔一缩,那残存的自我意识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他没有调动手臂的冰冷气息,而是纯粹依靠被那股力量强化过的身体,猛地将林夏扑倒在地,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扛下了这一击!
“噗!” 像是重物砸在湿皮革上的声音。陈默闷哼一声,后背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仿佛被烙铁烫过,但并没有被撕碎。那阴影触手击中他之后,似乎感应到了他体内同源却带着抵抗意志的力量,动作迟疑了一下,缓缓缩了回去。
陈默趴在林夏身上,剧烈地喘息着,嘴角渗出一丝暗色的血液。他抬起头,看向林夏,眼神中的挣扎似乎平息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燃烧的决绝。
“走……”他嘶哑地说,“我……吸引它……你……找路……”
他想牺牲自己,为她争取时间?
“不!”林夏死死抓住他的胳膊,眼泪终于忍不住涌了出来,“一起走!你说过要保持意志!那就一起保持!你不能放弃!”
她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了那面布满裂纹的镜子上。镜中那片绝对的漆黑,此刻仿佛微微波动了一下。
独立的意志……无法被同化的“异物”……
一个更加疯狂,却也许是唯一符合“平衡”之道的想法,在她脑海中成形。
它不是光,也不是暗。它是……观察。是记录。是不被卷入的认知。
作为民俗学研究者,她的力量从来不是战斗,而是理解与铭记。
“陈默!看着我!”林夏捧住陈默的脸,强迫他直视自己的眼睛,“记住你是谁!你是陈默!一个摄影师!你喜欢捕捉光影,讨厌下雨天因为没法外出拍照!你欠我一顿火锅因为上次打赌输了!记住这些!记住所有让你成为‘你’的细节!”
她不是在对抗黑暗,也不是在祈求光明。她是在一个即将被同化的灵魂深处,打下一根名为“记忆”与“自我”的锚桩!
同时,她猛地转头,看向那面镜子,不再试图从中看到什么景象,而是将自己的意志,那种试图理解、记录、不被吞噬的坚定意念,如同无形的探针,投向那片镜中的漆黑!
她在对那片代表着“胃袋”入口的黑暗,进行观察!
她在告诉这片混沌的领域,这里存在一个拒绝被同化的意识,一个试图理解它而非融入它的“异物”!
一瞬间,所有的声音、所有的蠕动、所有的攻击,都停滞了。
仿佛整个扭曲的领域,都因这前所未有、不合常理的“行为”而陷入了短暂的“困惑”。
陈默感觉到,体内那横冲直撞的冰冷洪流,似乎也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
平衡……这就是……平衡的雏形?
不是对抗,而是存在。
不是征服,而是理解(哪怕这理解本身可能带来疯狂)。
林夏保持着那个姿势,与镜中的黑暗对视,与整个空间的恶意对视,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坚定。
陈默挣扎着,依靠着她传递过来的那点微弱的“锚定”力量,开始一点点地,艰难地,收拢自己濒临破碎的意志。
分界线,不在光与暗之间。
而在……沉沦与存在之间。
他们正站在那条细如发丝的边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