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诸位何必争相猜测?江先生每三日说书一回,一回仅一个半时辰,再议论下去,时间可就所剩无几了。”
“还不是江先生讲得太过精彩,叫人忍不住想多讨论几句……”
“好了!都静一静!”
“我打赏十两黄金!请江先生继续讲下去!”
见台下重归安静,
江暮云便接着讲述:
“书接上回——”
“萧瑟、雷无桀与无心从西域马贼手中脱身后,无心终于向另外二人透露了此行的目的地。”
“西域有三十二佛国,于阗国虽名声不显,却有一座声名远扬的寺庙。
无心的终点,正是那座寺庙。”
三人一路西行,却在途中迷失方向,直至夜色深沉,才寻到一处荒废已久的破败客栈。
他们踏入客栈,分头查看各间屋子。
雷无桀性子粗疏,刚推门进去,就被扬起的灰尘呛得连打喷嚏,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萧瑟却在某张旧桌上,瞥见了一个奇特的标记。
恰在此时,天际雷鸣电闪,骤雨将至。
萧瑟神色忽变,眉头深锁,仿佛被这雷雨勾起了某些不愿回忆的往事。
五年前,也是一个这样的雨夜。
被逐出天启城的永安王萧楚河,独坐马车之中,车夫驾马冒雨前行。
然而行至半路,一名身披黑色大氅、头戴宽大斗笠、手持巨剑的高大汉子,拦住了去路。
那人只出一招,便将马夫毙于剑下。
马车中心情郁结的萧楚河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对方冷然一笑:“来取你性命之人。
听闻你年纪轻轻,修为已达逍遥天境,这般死去,倒也可惜。”
萧楚河不再多言,提起无极棍便与那持巨剑之人战在一处。
最终,萧楚河败了。
他不仅败了,对方更言出必行,一道真气贯入他体内,将周身经脉尽数震毁。
萧楚河痛极惨呼,浑身抽搐,随后如废人一般倒在泥泞之中,无法动弹,任凭冰冷的雨水浸透全身。
恍惚之间,他望见那柄巨剑朝自己头顶劈落,危急一刻,一道熟悉的身影倏然出现,将他救下。
然而萧楚河终究只保住了半条性命。
他经脉全断,真气在体内互相冲撞,仅能靠药物勉强续命。
自那以后,世上再没有萧楚河,只有一个在名为“雪落山庄”
的破旧客栈里,终日懒散独坐、偶尔望着窗外发呆的客栈老板——萧瑟。
……
江暮云轻声说完最后一句。
整座酒楼静得落针可闻。
众人听得浑身泛起寒意。
至此方才明白——
为何萧楚河会改名为萧瑟。
为何当年那位十七岁便入逍遥天境的绝顶天才,如今遇事只会转身就走。
为何他对江湖掌故如数家珍,却从不提及自己的过往。
昔日的天才……竟已陨落成为经脉尽毁的废人。
酒楼中一些心软之人,已忍不住低声啜泣。
“砰——!”
一声巨响突然打破沉寂。
不知是谁拍案而起,声音里满是愤怒与哽咽:
“到底是何人……废了萧瑟的武功!”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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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下听客中,不少人愤然离座。
仿佛被废去一身修为的,正是他们自己。
众人心头怒火,皆被点燃。
究其根源,还是萧瑟这个角色塑造得深入人心。
自故事开场,众人便不自觉将萧瑟视作北离第一天才。
书中的萧瑟,从容淡定、深不可测、睿智通透、见识广博。
如此一个形象饱满、身份尊贵的角色,更蒙着一层神秘色彩。
那份神秘,恰在众人渴望知晓:五年前的天才皇子,缘何沦落为客栈老板?
正因这份悬念,萧瑟的人气与无心不相上下。
连雷无桀也稍逊一筹。
尽管故事中的萧瑟始终未曾展露武功,
可听客们只当时机未至。
期待之情,层层累积……
只盼萧瑟大展身手的那一刻早日来临。
谁曾想??
等来的竟是这般结局?!
还如何看萧瑟扬威??
威风个什么?武功都没了!!
砰!!!
一声重拳砸落桌案,惊得满堂宾客身形齐震。
高台上,江暮云循声望去。
只见……
一赤膊壮汉,筋肉虬结,身长近两米。
他浑身发颤,垂首片刻,缓缓抬起。
顷刻间,四周之人皆感威压袭来,下意识后退。
紧接着……
壮汉抬起脸来,已是泪流满面!
“太虐心了!!!”
他以拳捶胸,声如洪钟,仰天长啸…
“江先生!你伤我至此,拿什么来偿?!”
一石激起千层浪。
方才沉寂许久的听客们,顿时爆发,声浪如潮,席卷酒楼。
“呜呼!我的萧瑟啊!为何偏要废他武功!”
“不!不!!这真相太过残忍!我不接受!!”
“先前无心的身世已让我心碎,未料萧瑟之虐,更甚一筹……”
“江先生,还我北离第一天才萧楚河!”
“退钱!!!”
“退什么钱!该让江先生为萧瑟改写结局才是!”
“江先生,别再折磨我们了好吗?”
“求您了!给萧瑟一个重修武学的机会吧!”
“万人联名!求江先生改写萧瑟的命运!”
…………
台上。
江暮云不禁苦笑。
他没料到众人反应如此激烈。
望着台下纷纷叫喊的听客们,
若非大家心中对他存有敬意,
恐怕早有情绪激动的听客冲上台来。
江暮云只得开口安抚:
“诸位稍安,虽然萧瑟的过往经历确实令人心痛。”
“但在后续故事中,他的命运终将迎来转机。”
话音刚落,
喧闹的场子顿时安静下来。
众人脸上重现喜色。
“当真?那萧瑟的武功还能恢复吗?”
“太好了!我的萧瑟终于不用再受苦了……”
“太好了,就知道江先生不会一直虐我们!江先生最好了!”
“谢江先生手下留情!打赏!”
“赏!必须重赏!”
……
台上。
江暮云不由失笑。
这些听客实在可爱。
方才还怒气冲冲恨不得找他算账,
转眼间却打赏得比以往更加大方。
看来前世那个世界的网文套路确实有理,
先抑后扬的手法果然深受读者喜爱。
……
角落雅座里,紫女一行人也松了口气。
虽不似其他听客那般激动,
但听闻萧瑟武功被废时,心中也不免沉重。
天才少年中途折翼,
犹如明月被阴云遮蔽,
终究令人惋惜。
紫女轻叹:“看来江先生的故事并非永远意气风发。”
韩非举杯浅酌:“月有盈缺,故事有悲有喜才更动人。”
卫庄环抱双臂:“江湖本就不是儿戏。”
张良安静地坐在一旁,他未曾涉足江湖,不便多言。
弄玉默默为众人斟酒。
……
台上。
待众人情绪逐渐平息后,江暮云继续讲述《少年歌行》的故事。
萧瑟回忆往事时,雷无桀悄悄走到他身后,从椅背上方探下头来。
萧瑟却毫无反应。
雷无桀顿觉无趣,问道:“萧瑟,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时无心从屋内走出,看到桌上的印记,意味深长地望了萧瑟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雷无桀好奇追问:“这是什么呀?”
无心伸手一抹,竟将桌面擦破一块木屑,连带着印记也消失了。
他目光落在萧瑟身上,却未点破,只笑道:“这店家真不仔细,桌子都没擦干净。”
雷无桀挠着头,不解二人打的什么哑谜。
明明三人一同进的客栈,转眼间萧瑟与无心就有了独属于他们的秘密。
见萧瑟神色不佳,雷无桀虽郁闷也不再多问。
深夜,待三个少年睡去后,萧瑟悄然起身出门。
刚踏出房门,就遇见早已候在那里的无心。
无心顽皮一笑:“原来你是百晓生的弟子,难怪知晓这么多江湖事。”
萧瑟确实是百晓生的弟子,这一路上他以客栈老板的身份行走江湖,却通晓诸多江湖秘辛。
既然身份已被识破,二人对话间暗藏机锋。
一个是北离皇子,一个是天外天少宗主,各自心怀秘密,却都心照不宣。
萧瑟独自来到山中,见一中年人正坐在石桌前执棋。
此人正是江湖百晓生。
萧瑟收起平日懒散之态,恭敬唤道:“师父。”
二人便开始对弈。
师徒二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百晓生问起萧瑟此行目的,究竟是为那几百两银子,还是为北离皇位。
若是后者,如今的萧瑟并不占优势。
另外两位北离王爷身后,皆站着五大剑仙中的一位:赤王萧羽有孤剑仙洛青阳支持,白王萧崇得怒剑仙颜战天相助。
而萧瑟如今只是个江湖客栈老板,若想争夺皇位,也须寻求江湖势力的支持。
“因此,百晓生问起萧瑟前往雪月城的真实意图。”
“萧瑟却骤然神色转厉,目光如刀,紧盯着百晓生问道:‘五年前断我经脉之人,究竟是孤剑仙洛青阳,还是怒剑仙颜战天?’”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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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下,整个酒楼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只闻呼吸声此起彼伏。
所有人都在等待江暮云继续讲述。
是的。
故事中,萧瑟迫切想知道五年前那场雨中断他经脉之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