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裹挟着肃杀的铁锈味,吹过夏承志冷硬的侧脸。
他单手箍着苏晓棠纤细的脖颈,另一只手中的战术匕首稳稳地抵在她颈侧大动脉上,冰冷的刃光在军用探照灯下,仿佛一道隔开生死的深渊。
他挟持着人质,如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孤狼,一步一步,沉稳地后退。
他的背,从未有一刻暴露给那数千双闪烁着寒光的眼睛。
包围圈如钢铁铸成的磨盘,随着他的后退而缓缓收紧。
数千名全副武装的军人,动作整齐划一,每一次盾牌与地面碰撞发出的沉闷巨响,都像一记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然而,身处风暴中心的夏承志,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慌乱,只有狼一般的警惕与决绝。
他知道,只要自己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下一秒,他就会和怀中的女孩一起,被撕成碎片。
苏晓棠从未经历过如此恐怖的场面。
身后男人身上传来的体温混杂着淡淡的血腥气,颈上传来的冰冷触感和那沉稳有力的心跳,构成了一种荒谬的矛盾。
她能感觉到,这个挟持自己的男人,他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但他握刀的手,却没有一丝颤抖。
她甚至能从那双透过探照灯光看到的深邃眼眸中,读出一种与这千军万马对峙的滔天傲气。
“住手!”一声中气十足的暴喝划破了死寂。
人群如摩西分海般向两侧退开,一名身着笔挺军装,肩上扛着将星的中年男人龙行虎步地走了出来。
他面容威严,与苏晓棠有几分相似,正是南境战区的最高指挥官,苏元戎。
他停在十米开外,目光先是落在女儿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心疼,随即转向夏承志,声音缓和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年轻人,放下武器,放开我女儿。你身上的装备,我们很感兴趣,但你犯不着为此搭上性命。只要你配合,我保证你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他的话语听似合情合理,充满了上位者的宽容。
但夏承志的瞳孔却骤然一缩。
他捕捉到了苏元戎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东西——那不是对女儿安危的担忧,而是对自已身上这套青铜装备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贪婪与觊觎。
从“感兴趣”到“配合”,再到虚无缥缈的“保证”,每一个字眼都像淬了毒的针,刺破了夏承志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他明白了,对方根本不是来调停的,而是来索取战利品的。
苏晓棠,从头到尾都只是他们用来逼迫自己就范的筹码。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席卷全身。
信任,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夏承志嘴边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抵在苏晓棠颈间的刀刃,又近了一分。
女孩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现场的气氛由僵持瞬间滑向了爆发的边缘。
“混账东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苍老却蕴含着雷霆之怒的咆哮,从人群后方炸响。
这声音仿佛带着穿透一切的力量,让在场所有人心头猛地一震。
一名身形佝偻的老者,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拄着一根普通的木质拐杖,却硬生生从铁桶般的军阵中闯了进来。
士兵们看到他,脸上的杀气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敬畏与惶恐,他们下意识地收回武器,为他让开一条通路。
老者无视了所有人,径直走到苏元戎面前,扬起那只布满老茧、微微颤抖的手,没有任何犹豫,狠狠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
“啪!”
清脆的耳光声,响彻整个肃杀的夜空。
“我苏怀忠的脸,都被你们这群不肖子孙丢尽了!”老者气得浑身发抖,声音却如洪钟大吕,“用数千将士围攻一个少年,用自己的亲孙女当诱饵,你们的军魂呢!你们的骨气呢!”
苏元戎捂着脸,这位在南境说一不二的将军,在老者面前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怀忠不再看他,转过身,浑浊但锐利的目光,穿越人群,直直地落在了夏承志身上。
那是一个老兵对一个战士的审视。
他看到了少年眼中的决绝,看到了他身上尚未干涸的血迹,也看到了那份宁折不弯的傲骨。
全场死寂,数千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这位老人佝偻的背影上。
那本应是衰老的象征,此刻却挺得比任何人都直,仿佛撑起了一片天。
“孩子,”苏怀忠开口了,声音不再暴怒,而是带着一种历经风霜的沉稳,“我苏怀忠,用一生戎马的荣誉向你担保,只要你放开我的孙女,这里,无人再敢动你分毫。你可以安然离开。”
一诺千金。
这四个字,在老兵口中说出,重于泰山。
夏承志凝视着苏怀忠的眼睛,在那双饱经沧桑的眸子里,他看到了一种熟悉的东西——那是属于真正军人的,用鲜血和忠诚铸就的尊严与铁血。
这不是阴谋,这是一个老兵对一个年轻战士的承诺。
空气中,英雄惜英雄的苍凉与敬意无声弥漫。
夏承志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收回了抵在苏晓棠颈间的匕首。
他没有立刻放手,而是用一种保护的姿态,轻轻将惊魂未定的女孩向前推了一步,送向苏怀忠的方向。
完成这一切,他才彻底松开了手。
两人四目相对,少年挺拔的身姿与老兵佝偻的背影,在这一刻,完成了一场无声的、关于尊严的交接。
苏怀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随即转身,拐杖重重地顿在地上:“都给我滚!”
一声令下,铁甲洪流潮水般退去,留下了一片狼藉的空地和压抑的沉默。
看着夏承志在夜色中逐渐远去的背影,苏元戎脸上的屈辱与不甘,最终化为了一抹阴冷的狠厉。
他转过头,目光如毒蛇般锁定在身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儿子苏定戎身上,声音压得极低,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那个宝箱的归属权,还没有定论。定戎,你知道该怎么做了,不惜一切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