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像是重物坠地的闷响,又夹杂着一丝金属扭曲的刺耳摩擦,自监狱深处传来。
夏承志只是停顿了一秒,便毫不犹豫地将手中最后一块沾满污秽的铁板扔进推车,动作利落得仿佛一个精密运转的机器。
他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去看一眼身后那间被他清理得焕然一新的禁闭室,径直朝着监狱大门的方向快步走去。
他的步伐不大,却快而稳,每一步都踏在地面同一个节奏上,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越靠近大门,喧嚣声就越发清晰。
那是夹杂着惊恐尖叫、疯狂叫嚣和狱警呵斥的混乱交响。
当夏承志抵达时,看到的是一幅僵持的画面。
狱警队长程烈英正铁青着脸,死死盯着大门内侧。
几名穷凶极恶的囚犯正用自制的尖锐武器抵着两名狱警的脖子,将他们当做人肉盾牌,堵在唯一通往外界的闸门后。
门外,是严阵以待的防暴警察,但投鼠忌器,谁也不敢下令强攻。
“一群废物。”夏承志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根冰锥刺入程烈英的耳朵。
程烈英猛地回头,看到是夏承志,眼中的怒火瞬间被一丝忌惮压下。
“你来干什么?这里没你的事,滚回去!”
夏承志仿佛没听见他的话,目光越过他,冷冷地审视着门后的歹徒。
他看到了他们脸上的疯狂,更看到了疯狂之下隐藏的恐惧。
时间,正一分一秒地流逝,拖延只会让局势变得更糟,让刘镇海有更多的时间反应。
他眉头间的川字纹越发深刻,焦躁与不耐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寒气。
就在这时,一道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程队长,让我去试试吧。”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须发半白的徐啸虎不知何时已站在一旁。
他神色平静,但眼神里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程烈英一愣,迟疑道:“老徐,你……”
“他们都是黑狱的老人,多少还认我这张老脸。”徐啸虎打断他,目光坚定地走向前,“强攻只会玉石俱焚,让我跟他们谈谈。”
不等程烈英同意,徐啸虎已走到对峙的最前线,隔着铁栏,沉声喝道:“毛子!你还要疯到什么时候?真想把命丢在这里吗?”
门后为首的那个脸上带疤的囚犯,人称“毛哥”,在看到徐啸虎的瞬间,眼中的疯狂明显一滞,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握着凶器的手紧了紧,色厉内荏地吼道:“徐……徐爷!这不关你的事!我们也是被逼的!刘镇海那个疯子要把我们都弄死,我们只想活命!”
“活命?挟持狱警,对抗公家,这就是你们的活命之道?”徐啸虎声如洪钟,“放了人,我可以跟程队长担保,为你们争取一个宽大处理的机会!”
毛哥和身边的几个歹徒脸上都露出了动摇。
徐啸虎在黑狱的威望根深蒂固,他说的话,分量远比狱警的承诺要重。
然而,毛哥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半天,最终还是化为一声带着哭腔的嘶吼:“没用的!徐爷!我们降了,刘镇海回头也不会放过我们!他才是这里的天!除非……”
他的声音顿住,目光扫过人群,最后竟落在了默不作声的夏承志身上,眼神里充满了底层囚徒特有的、在暴力夹缝中求生的观望与试探,“除非……有人能干掉刘镇海!只要他倒了,我们立刻就降!”
此言一出,全场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程烈英和徐啸虎,都不由自主地转向了夏承志。
干掉刘镇海?
在这座固若金汤的监狱里,这听起来就像一个天方夜谭。
然而,夏承志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意外。
这正是他想要的,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一个将所有潜在威胁一并扫除的机会。
他没有理会程烈英震惊的眼神,只是对徐啸虎微微点头,然后吐出两个字:“我去。”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朝着监狱深处那片被称为“秘境”的、刘镇海的老巢——木巷走去。
他的举动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
周围的囚犯们先是一愣,随即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沉默地跟了上去。
一个人,两个人,十个人,一百个人……越来越多的人汇入这支沉默的洪流。
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默默地、紧张地跟在夏承志身后,脚步声汇成一片沉闷的沙沙声。
空气中,期待、恐惧、兴奋与不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
他们想亲眼见证,这个新来的猛人,是否真的敢挑战黑狱不败的神话。
夏承志走在最前面,对身后庞大的人群恍若未闻。
他的背影孤直如枪,每一步都坚定不移。
木巷的入口处,他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通往监狱后方木工场的必经之路,也是刘镇海势力的核心地带。
他就像一尊雕塑,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猎物的归来。
时间仿佛凝固了。
半个小时,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尾随而来的囚犯们大气都不敢出,只能死死盯着那个男人的背影,以及巷子深处的黑暗。
终于,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粗野的咒骂声从巷子深处传来。
“妈的,损失惨重!都怪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程烈英!”
“豹哥,我们现在怎么办?好多兄弟都折在里面了。”
黑暗中,几道狼狈的身影浮现。
为首的正是刘镇海,他身旁跟着他最得力的打手,绰号“魏猛豹”的壮汉。
他们身后还跟着十几个残兵败将,个个带伤,神情颓败。
当刘镇海走出巷口,看到眼前这番景象时,脚步猛地一滞。
巷口外,黑压压地站满了囚犯,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最前方那个陌生的身影上。
而在那身影不远处,他看到了一个让他目眦欲裂的人——徐啸虎。
“徐啸虎!”刘镇海的声音瞬间变得阴冷无比,充满了被背叛的震惊与愤怒,“你这老不死的,竟然还没死心?带着这么多人堵我的路,是想造反吗?还有你,”他的目光转向夏承志,充满了上位者的轻蔑与审视,“你算个什么东西?新来的?”
他身边一个自作聪明的小弟立刻跳了出来,指着夏承志的鼻子狐假虎威地骂道:“小子,见到海爷还敢站着?不想活了就跪下磕头!”
话音未落,一道快到极致的残影掠过。
“啪!”
一声清脆到让所有人头皮发麻的耳光声炸响。
那个小弟整个人如遭重击,横着飞出数米,撞在墙上又滚落在地,半边脸颊瞬间高高肿起,牙齿混着血沫喷了一地,当场昏死过去。
全场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夏承志缓缓收回手,仿佛只是拍掉了一只苍蝇。
那一瞬间,他身上那股一直被压抑着的气势轰然爆发,不再有丝毫掩饰。
那是一种从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纯粹的杀气,冰冷、暴戾,如同实质的寒流席卷全场,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像两把淬毒的利刃,死死地钉在刘镇海的脸上。
“今天,”夏承志的声音冷酷得不带一丝情感,字字如刀,割裂了凝固的空气,“这里,只能有一个人站着走出去。”
宣言即出,战意如火,瞬间点燃了双方对峙的引线。
刘镇海脸上的惊愕迅速被狰狞的杀意取代,他死死地盯着夏承志,眼神交汇处仿佛有电光闪过。
他身旁的魏猛豹感受到了老大的怒火,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全身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贲张起来,一双布满老茧的大手微微张开,弯曲成爪状,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即将择人而噬的狂暴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