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鼠潮。
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腥臭与狂躁的气息如海啸般扑面而来。
地下通道的阴影里,无数猩红的光点亮起,密密麻麻,汇聚成一片令人心胆俱裂的红色海洋。
尖锐的“吱吱”声连成一片,化作刺破耳膜的音波,震得墙壁上的灰尘簌簌而下。
无需夏承志下令,沐清瑶的身影已经动了。
她白皙的手指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一抹极寒的幽蓝在她掌心凝聚。
几乎在同时,夏承志重心下沉,握住唐刀刀柄的右手肌肉贲张,眼神锐利如鹰,死死锁定了鼠群中那几头体型明显壮硕、毛色更深的精英个体。
“清瑶,左翼!”
一声低喝,是命令,也是无需多言的默契。
话音未落,沐清瑶掌中的寒气已经喷薄而出。
一道扇形的冰霜吐息贴着地面极速蔓延,冲在最前方的数十只变异鼠人瞬间被冻结,四肢僵硬地保持着前扑的姿态,化作一具具晶莹的冰雕。
紧接着,她五指虚握,那些冰雕轰然炸裂,化作无数夹杂着血肉的冰凌,反向射入后方的鼠群,造成了一片混乱。
这短暂的迟滞,为夏承志创造了完美的突进时机。
他如同一支离弦的黑箭,悍然撞入鼠群。
手中那柄狭长的唐刀,此刻化作了最高效的屠戮机器。
刀光一闪,一颗硕大的鼠头冲天而起,滚烫的黑血喷洒而出,却连他的衣角都未曾沾染。
他步伐不停,手腕翻转,刀锋划出一道近乎完美的圆弧,三只试图从侧面扑击的鼠人被齐腰斩断,上半身还在半空哀嚎,下半身已经无力地倒下。
他的每一次出刀都精准到了极致,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刀锋永远对准着最致命的要害——脖颈、心脏、头颅。
那不是战斗,更像是一场血腥而冷酷的肢解艺术。
腥臭的血液与破碎的内脏在他脚下铺开一条死亡之路,而他踏着这条路,目标明确地冲向了那头毛发硬如钢针、体型堪比鬣狗的精英级装甲鼠。
“我也来!”李若宁看得热血沸腾,她不能总躲在后面。
强烈的自尊心驱使着她握紧了手中的消防斧,大喊一声便要冲上前去。
然而,久坐办公室的身体远跟不上她激昂的斗志,一步踏出,脚下却被一截凸起的地面绊到,整个人惊呼着向前扑倒。
一只利爪已经近在咫尺,鼠人那布满粘液的獠牙清晰可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柔和的绿光从后方笼罩了她。
那光芒带着温暖的生命气息,瞬间驱散了她因恐惧而僵硬的身体,一股力量从脚踝处涌来,让她险之又险地稳住了身形,向后踉跄了两步。
是陈婉如。
她脸色苍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释放这个“治愈术”对她消耗不小,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
“小心!”她急促地提醒道。
李若宁惊魂未定地回头,看到陈婉如关切的眼神,脸上瞬间涨得通红。
那是一种混杂着羞恼、不甘与后怕的复杂情绪。
她想帮忙,却差点成了第一个牺牲品,这种巨大的落差让她几乎要将嘴唇咬破。
战场另一边,夏承志已经与那头装甲鼠正面交锋。
装甲鼠发出一声咆哮,身上的钢针般的硬毛根根倒竖,猛地朝夏承志撞来。
夏承志不退反进,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侧开,手中唐刀顺着装甲鼠坚硬的背脊划过,发出一连串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火星四溅。
“吱!”装甲鼠吃痛,猛地甩动布满倒刺的长尾,如同一条钢鞭横扫而来。
“就是现在!”夏承志暴喝。
一道冰锥凭空出现,精准地钉在装甲鼠甩尾的关节处,彻骨的寒气让它的动作瞬间一滞。
就是这零点几秒的停顿,夏承志的身影已经欺近,唐刀自下而上,从装甲鼠相对柔软的腹部狠狠捅入,随即用力一绞!
“噗嗤——”
刀锋搅碎了内脏,装甲鼠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叫,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鼠群的攻势因为精英的死亡而出现了一丝溃散的迹象。
夏承志与沐清瑶如同两台不知疲倦的杀戮机器,高效地清理着残余的鼠人。
血腥味与冰霜的寒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而压抑的氛围。
很快,战场上只剩下最后一只还在苟延残喘的鼠人。
它的一条后腿被夏承志斩断,正拖着残躯,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夏承志却没有像之前那样一刀了结它,而是提着滴血的唐刀,转身看向了身后的陈婉如和李若宁。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脸色依旧苍白的陈婉如身上。
“婉如,过来。”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陈婉如身子一颤,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她看着那只还在流淌着黑血、龇着獠牙的怪物,看着夏承志脚下尸骸遍地的惨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让她救人可以,可让她去杀……
“我……”她的声音细若蚊蚋。
夏承志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被一种更深沉的情绪所取代。
他缓缓走到陈婉如面前,将那柄尚在滴血的唐刀递到她面前,刀柄正对着她。
“在这个世道,只会救人是活不下去的。”他的声音很冷,像西伯利亚的寒风,“你救了李若宁,很好。但如果刚才没有我们,你们两个面对这只残废的怪物,谁来动手?等着它流干血死掉吗?还是等着它恢复一点力气,把你们拖下地狱?”
“我……”陈婉如看着那柄凶器,双手抖得不成样子。
刀身上反射出她苍白无助的脸。
“拿着。”夏承志的语气加重了一分,“今天,你必须杀了它。否则,下一次,死的就是你,或者你的同伴。我不可能永远在你们身边。”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陈婉如身上。
李若宁攥紧拳头,想说什么,却被夏承志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
沐清瑶静静地站在一旁,表情淡漠,似乎对这一切漠不关心,但她微蹙的眉头显示,她也在等待一个结果。
这是一种无声的压迫。
陈婉如的呼吸变得急促,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看着那只怪物,又看看夏承志坚决的脸,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那双只能释放治愈绿光的手上。
她猛地一咬牙,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颤抖着伸出手,握住了那冰冷而粘腻的刀柄。
很重,上面还残留着怪物的体温和夏承志手心的温度。
她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向那只奄奄一息的鼠人。
怪物感受到了威胁,发疯般地挣扎起来,冲她发出最后的咆哮。
“啊——!”
陈婉如被吓得闭上了眼睛,尖叫着,胡乱地将手中的唐刀向前刺去!
“噗!”
刀锋入肉的声音闷响。
但她刺偏了,只扎进了鼠人的肩膀。
剧痛让怪物更加狂暴,张嘴就向她的手臂咬来。
“眼睛睁开!看着它死!”夏承志的怒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她的心头。
陈婉如猛地睁开眼,瞳孔中倒映出鼠人狰狞的脸。
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她,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狠厉。
她不能死!
“去死!”她嘶吼着,双手握紧刀柄,用尽全身力气,一次又一次地朝身下的怪物捅去。
噗!噗!噗!
滚烫的黑血溅了她满头满脸,腥臭味呛得她几欲作呕。
她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只是机械地、疯狂地重复着刺下的动作,直到身下的怪物彻底不再动弹。
世界安静了。
陈婉如僵在原地,保持着高举唐刀的姿势,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
血水顺着她的脸颊、发梢滴落,与泪水混在一起。
几秒钟后,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手中的唐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她双腿一软,跪倒在鼠人温热的尸体旁,却用一种颤抖而激动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向所有人宣告:
“我……我做到了……我做到了!”
短暂的寂静后,李若宁第一个冲过去扶住了她。
就连一向冷淡的沐清瑶,眼神里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夏承志捡起地上的唐刀,用一块破布仔细擦拭着。
他没有安慰,也没有表扬,只是在擦干净刀身后,用一贯平淡的语气下达了新的指令:“清理战场,把这些尸体堆到一起。然后把路障搬开,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劫后余生的压抑气氛,因为陈婉如的蜕变而悄然融化了一丝。
队伍里最柔软的一环,终于也淬炼出了属于自己的锋芒。
众人开始行动起来,合力推动那些沉重的沙袋和废弃的家具,试图清理出一条通路。
随着路障被一点点移开,前方被遮挡的街道景象也逐渐展现在众人眼前。
夏承志站在最前方指挥着,目光习惯性地扫视着远处的街道废墟。
突然,他的眼神一凝,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侧耳倾听着风中传来的某些微弱声响。
他的眉头,在血腥味尚未散尽的空气中,缓缓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