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楼广场上,死寂如同凝固的胶水,将每个人的表情都封存在麻木的面具之下。
夏承志的计划,从一声故作惊惶的尖叫开始。
两名身形猥琐的男人,一左一右,像两只苍蝇般黏了上来。
他们的眼神充满了底层作恶者的得意与贪婪,手臂上的肌肉并不结实,显然只是依靠这监狱般世界的扭曲规则,欺凌更弱者的角色。
“你,就是新来的那个?”左边的男人,一双老鼠眼滴溜溜地转着,口气轻佻。
“别……别碰我!”夏承志的身体猛地一缩,双臂徒劳地护在胸前,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和恐惧。
他扮演的是一只受惊的兔子,而他的眼神,却在看似慌乱的左顾右盼中,冷静地将周围的环境尽收眼底。
广场的布局,围观人群的站位,潜在的逃跑路线,以及那两个男人腰间别着的、已经卷了刃的短刀。
一切信息都在他的脑海中迅速建模、分析。
他的伪装天衣无缝,那份发自骨子里的“弱者气息”是如此逼真,以至于两个歹徒脸上的狞笑愈发肆无忌惮。
“小子,到了这里就得守规矩。跟我们走一趟吧。”右边的光头男人不耐烦地抓住了夏承志的胳膊,那力道很大,足以让一个普通人感到剧痛。
夏承志顺势痛呼一声,身体被拽得一个趔趄,脚步凌乱地被他们拖着向前。
他没有做任何实质性的反抗,只是用身体语言和断断续续的哀求,将自己的无害与懦弱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知道,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囚笼里,一头表现出獠牙的狮子,远比一只瑟瑟发抖的绵羊要危险得多。
他需要的,是一个潜入敌人心脏的机会,而不是一场毫无意义的广场斗殴。
围观的人群自动向两旁分开一条道路,他们的眼神空洞而冷漠,仿佛在看一场上演了无数次的无聊戏剧。
新来者被带走,挣扎,然后消失,这已经是这个绝望之地日常的一部分。
他们的顺从,源于长久以来被压迫所烙下的深刻烙印。
就在夏承-志被拖行了十几米,即将离开广场中央时,一个身影毫无征兆地挡在了他们面前。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延伸到嘴角的狰狞刀疤,仅仅是站在那里,一股血腥和暴戾的气息便扑面而来,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
刚刚还嚣张无比的两个歹徒,在看到这个男人的瞬间,脸上的狞笑立刻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谄媚的畏惧。
“秦……秦哥。”老鼠眼结结巴巴地打着招呼。
来人正是秦长信。
他甚至没有看那两个喽啰一眼,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死死锁定在夏承志身上。
那目光里充满了审视和不加掩饰的怀疑,仿佛要将夏承志的灵魂从躯壳里剥离出来。
夏承志的心跳漏了一拍,但他脸上的惊恐表情却愈发真实。
他知道,这是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也是最危险的一步。
秦长信生性多疑,绝不会轻易相信一个毫无反抗就被抓住的“新人”。
“这就是你们找来的‘祭品’?”秦长信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充满了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是,是的秦哥,这小子弱得很,绝对……”
老鼠眼的话还没说完,秦长信动了。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根本不给人任何反应时间,一只蕴含着恐怖力道的拳头,携着破风声,毫无花巧地直直轰向夏承志的胸口!
这一拳,是纯粹的力量试探。
夏承志的瞳孔骤然收缩。
在那千分之一秒的瞬间,他清晰地判断出这一拳的力量足以重伤一个普通人,但对他而言,只要稍一运力,便能轻易化解,甚至反击。
但他不能。
他必须“输”,而且要输得彻底,输得狼狈不堪。
电光火石之间,夏承-志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他卸去了全身所有的防御,甚至在拳头即将及体的刹那,用牙齿狠狠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砰!”
一声闷响,夏承志的身体像是被一辆高速行驶的卡车撞上,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在空中喷出一道凄厉的血箭。
那血液,一半是冲击力造成的内腑震荡,另一半,则是他自己制造的“道具”。
他重重地摔在几米外的石板上,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咳嗽起来,更多的血沫从他的嘴角涌出。
他感觉胸口火辣辣地疼,骨头仿佛要断裂开来,但他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平静。
他用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秦长信的反应。
秦长信缓缓收回拳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指关节。
他眉头微皱,似乎对自己这一拳的效果有些“失望”。
他预想中的抵抗完全没有出现,对方就像一个真正的沙包,脆弱得不堪一击。
那份若有若无的怀疑,在夏承志逼真的“吐血倒地”面前,终于开始消散。
“废物。”秦长信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眼神中的审视变成了纯粹的鄙夷和不屑。
他冲着那两个吓傻了的喽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
“带走,别在这儿碍眼。”
“是!是!”两个歹徒如蒙大赦,连忙跑过去,粗暴地将“半死不活”的夏承志从地上拖起来,架着他,踉踉跄跄地朝着广场边缘那个散发着幽光的洞口走去。
夏承志低垂着头,任由他们拖拽,嘴角溢出的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在肮脏的地面上,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
没有人看到,在那阴影之下,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痛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成功了。他用一记“重伤”,为自己换来了一张最宝贵的入场券。
广场旁一栋建筑的二楼窗边,唐逸尘手持一杯热气腾着的热茶,将楼下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他的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在欣赏一出早已写好剧本的戏剧。
“开始了。”他轻声说道,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站在他身旁的程烈英却紧锁着眉头,脸上写满了担忧。
“逸尘,这样做是不是太冒险了?秦长信那一拳可不轻,承志他就这么一个人进去,万一……”
“风险与收益并存,烈英。”唐逸尘呷了一口茶,悠然道,“不让他以‘祭品’的身份被带进去,我们怎么能接触到那个洞穴的核心?秦长信他们守得太严了,任何主动靠近的人都会被视为敌人。只有最弱小、最无害的‘祭品’,才会被他们主动‘邀请’进去。”
坐在另一侧,一位面容沧桑的老者,陈镇南,闻言叹了口气。
他曾是这个世界的“老人”,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唐小友,你的计划很大胆,但你可能忽略了一点。”陈镇南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沉重,“那个‘幽魂洞穴’,我年轻时也曾闯过。里面的怪物虽然强大,但最诡异的是,无论杀死多少,都不会获得任何经验值和物品掉落。那里就像一个纯粹的死亡陷阱,没有任何收益。让夏小友进去,除了白白送死,我看不出有任何意义。”
陈镇南看着夏承志被拖走的背影,眼中流露出一丝惋惜。
在他看来,这个年轻人虽然实力不俗,但终究是太过冲动,被唐逸尘的宏大计划所蛊惑,去做一件毫无回报的牺牲。
他并不知道,夏承志真正的目标,从来就不是那些怪物。
唐逸尘只是笑了笑,没有解释。
此时,夏承志已经被拖到了那个散发着幽光的洞口前。
一股阴冷的寒风从洞内吹出,带着一股淡淡的、类似硫磺和腐肉混合的腥臭味。
洞口边缘的岩石上,刻画着一些扭曲的、不属于任何已知文明的符文,在幽光的映照下,仿佛活物般缓缓蠕动。
“进去吧,废物!”光头歹徒狞笑着,猛地一推。
夏承志被推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他扶着冰冷的洞壁站稳,背对着所有人。
就在他即将踏入那片深邃黑暗的瞬间,他那一直伪装得软弱无力的身体,悄然发生了变化。
他低垂的头颅缓缓抬起,原本充满恐惧和哀求的眼神,此刻已经变得如万年寒冰般冷冽。
那被秦长信一拳击中的屈辱,被众人当成蝼蚁围观的漠然,以及心中压抑已久的滔天怒火,在这一刻尽数转化为最纯粹的战意和杀机。
他攥紧了拳头,骨节因为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咔咔”声。
一抹冰寒的冷笑,在他那张沾着血污的脸上绽放开来。
“游戏,现在才真正开始。”
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话音落下的同时,夏承志不再有任何犹豫,毅然决然地迈出一步,踏入了那片吞噬一切光线的幽光之中。
然而,预想中踏上坚实地面的触感并未传来。
在他身体完全没入洞口的一刹那,身后的光亮与喧嚣被瞬间切断,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闸门彻底隔绝。
整个世界骤然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与死寂。
紧接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拉扯力从四面八方袭来,他的身体失去了所有重量,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在这一刻变得模糊而扭曲。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走进一个洞穴,而是坠入了一个无边无际的、正在疯狂旋转的漩涡深渊。